巧夺荷布朵疆域

课题组按：
本则故事的类型：
从内容流传来说，此则属于人物类型中的英雄人物类型，也属于斗智斗勇类型；从民族归属来说，此则属于苗族故事类型。
本则故事的应用：
此则故事讲述的内容是巧夺荷布朵疆域，“荷布朵有滋有味地吃过蜂糖拌饭就上路了。荷布朵吆牛群带儿女越过山谷,荷布朵赶马群领族人翻过山巅。荷布朵走上了迁徙之途。荷布朵日日夜夜地奔走,远走他方,迁徙他乡。最后,荷布朵迁徙到了刺炅、扁巴。”故事可编成图文并茂的小册子以供幼儿园的小孩子们启蒙，还可插入大学生的地方省情教育知识当中，等等，同时，亦可广泛应用于有关景点的打造等方面。
 巧夺荷布朵疆域 大山害怕孤单,它总是成群结伙的,山连着山一望无际。亚鲁王眼前的山丛中忽然冒出一条大河,仿佛从天而降。大河气势汹汹奔腾而过,温柔的田坝散在河的两岸。 亚鲁王长途跋涉在如刀剑般林立的山丛中,这是此前从未见过的一片开阔盆地,有源源不断的水,有密密的树林,有丰茂的粮草,真好啊!亚鲁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! 此刻,亚鲁王心花怒放如有追兵,天然的屏障可以将其封堵在山外,让族人和兵将们逃避追杀,天下再也没有比这更适宜安居乐业的去处了。能够在这儿安顿下来吗?多年的、苦难深重的迁徙让亚鲁王不想再走;可是他明白,这并非自己的家园,而是远亲荷布朵的疆域,那蜿蜒的城墙里面就是他的宫室。 亚鲁王思前想后,自己率部千难万险跋涉到这里太不容易,这时不敢贸然打扰荷布朵,而是在荷布朵王国的城墙外悄悄地搭草棚歇息下来。他嘱咐部下,就在这里无声无息地安营扎寨,一只鸟儿一只虫豸也不能惊扰! 凌晨,天边露出一线曙光,亚鲁王睁开眼睛屏住呼吸,静听宫墙里的动静。一会儿,人声喧腾起来,这是一种无拘无束无敌无畏的声响。再一会儿,他看见荷布朵出城了。荷布朵与随从们一样穿着麻布衣裤,甩手甩脚地向田野走去。荷布朵召集兵将耕田种地,在田坝上插稻秧犹如鸡啄米,在山坡地种小米如同鸟啄虫。看来,荷布朵是个吃苦下力的人。 太阳当顶,他们用木桶盛菜,大家在簸箕里舀饭,蹲在地头吃饭。荷布朵与他的兵将相处得就像一家子。亚鲁王细细查看后,一个主意渐渐成形:这里是一块宝地,可以抚养我儿女,养活我族人。千难万难,都得在这里站住脚跟。 天蒙蒙亮,是乡间林中热闹欢腾的时辰。荷布朵的狗先叫了,亚鲁王的狗对阵而吠。荷布朵的鸡打鸣了,亚鲁王的鸡也亮开嗓子啼鸣。荷布朵鸡啼一声,亚鲁王鸡鸣三声,悠长而嘹亮。荷布朵的牛哞了,亚鲁王的牛大声应和。荷布朵牛哞三声,亚鲁王牛叫九声,自然界响起了各种畜禽生灵的大合唱,这阵势热气腾腾有如雷鸣一般。 荷布朵是在畜禽喧闹的对阵中才猛然惊觉:“是哪里的官来了?是哪方的王到了?” 荷布朵派兵将探访巡察。什么样的王,带出什么样的兵将。荷布朵将领也与荷布朵一样,说话就像抵门杠,直来直去的。他们来到亚鲁王营里询问:“大王哩大王,你是哪里来的官?你是哪方来的王?” 亚鲁王远看来人,就知道对方不是主事的人,但自己身在矮檐下,不得不低头。他说:“主人哩主人,我被人一路追打,战败了丢失领地才逃来这里,你们疆域还有空地吗?我请求借一小点儿能够落脚的地方。” 荷布朵的兵将照惯例公事公办地回答:“我们疆土田少土薄,我们王国城小国穷。没有多余的疆土给你落脚。” 亚鲁王明白,作为一个王,就是土地太多,多得自己怎么都看不过来,也是不会嫌多的。但亚鲁王也不便多言,客客气气地礼送他们回去。 夜幕徐徐降下,四下里一片寂静。得能够听见微风拂过草顶,在草檐上转一个弯儿,就吹进屋来了。亚鲁王感受着习习凉风,却是翻来覆去瞪着双眼难以入眠。天下之大,怎么就不能容下我亚鲁族人呢?如果不在这里找到地盘落脚,自己就没有安身之地了!亚鲁王就像被一种魔力推搡着,起身穿麻衣踏草鞋,不去牵马骑,也不带随从,只身一人像个天天干活儿的庄稼汉,一步步向荷布朵王宫走去。 亚鲁王到了城门边,他轻手轻脚地朝荷布朵王宫靠近,谦卑得就像一阵轻风。 在宫前,还没见人影几他就大声招呼道:“大王哩大王,今夜啊,我来到你荷布朵王城外,我走到你王宫前。你是这疆域的王,你用的是糯米饭。大王哩大王,今夜啊,你是这里的首领,你是这方的大王。我南下逃来你领地,我丢失了家园,我吃的是红稗饭,我是战败的人。我想找你说说话,我想与你谈谈心。” 吃什么饭,是当年衡量人们社会地位的金标准。一番话,句句说进了荷布朵的心里。荷布朵把亚鲁王迎进宫中,说道:“我已经听部下禀告了你的事情。现在啊,你是南下逃来我疆域的人,你丢失了家园,你是战败的人。可我知道,你也是位首领,你也是个主子。你有事就请说吧。” 亚鲁王说:“大王哩大王,你是这里的首领,我丢失了家园,我是战败的人。我说话怕不合你心,不中你意。” 荷布朵说:“现在啊,你是南下来到我领地的人。可你也是个主子。你有话请讲吧!” 亚鲁王说:“大王哩大王,我们先祖是弟兄,可大家已经失散多年,再不认亲,以后就会相见不相识,形同路人了!我一想到这个,眼泪就会湿润眼眶。正是为了认亲,失败后走投无路,我才投拜你这里,我来和你拜弟兄。你为这方的大王。”亚鲁王顿了顿又特别强调,“你用的是糯米饭,你吃的是大白米。我丢失了家园,我是战败的人。虽是弟兄,我用的是小米饭,我吃的是红稗子。我俩来结拜弟兄,我诚惶诚恐,生怕不合你的心,不中你的意。” 荷布朵说:“现在啊,你是南下来到我疆域的人,你是战败的人。你还是个主子。你用了糯米饭又吃小米饭,你用了大米饭又吃红稗饭。我们认亲结拜不讲门户,不论部族。我是一片诚心,我是满心诚意。”就这样,亚鲁王与荷布朵结拜兄弟,打了老庚。 亚鲁王开始招兵买马,人们从没见过这个王,但他那聪明睿智、和蔼可亲的样貌,有一种特殊的魅力。王就是王,他得有个王的尊严。亚鲁王如今的生活与迁徙途中的艰难日子大不一样了,他把带来的绸缎王服、丝毛裤子都穿上身。 还有士兵伺候他用饭吃菜。亚鲁王就像一块大磁石,将山山寨寨的年轻人都吸引过来,一天来了七百士兵,一夜增员七十将领。三天工夫,就兵士满营,将领满员。 亚鲁王是打铁高手,到哪里都不会丢下铁匠手艺,他的铁匠铺在荷布朵疆域开张了。亚鲁王一早起来就叮叮当当打铁忙活。他心灵手巧,一早上打出三把锤子,一天做出三把锄头。 荷布朵也在打铁,他打出的铁器像刺竹竿,摸起像泥沙石。荷布朵磨磨蹭蹭的,一早上打不出一把锤子,一天也做不完一把锄头。 荷布朵来到亚鲁王的铁匠铺里,看了亚鲁王的铁艺心生羡慕。他说:“亚鲁,把你的打铁工具留给我吧,将你的打铁技术教会我吧。” 亚鲁王说:“好是好,可我住在你的领地,不能靠你大王打铁来养活我呀,我得靠自己打铁来谋生。我的铁具我要用,我要打铁抚养我儿女,我靠打铁养活我族人。” 荷布朵听了觉得有理,便要亚鲁留下在自己疆域打铁具,做铁匠。 白天,亚鲁王士兵列队开进荷布朵疆域。夜晚,亚鲁王将领分批进入荷布朵王国。 亚鲁王把打铁技艺传给士兵将领,营地里天天打铁叮叮当当响。 清晨太阳从大山背后露脸,荷布朵是第一个迎接太阳的人。他在田野上召集士兵,调配将领。荷布朵天天带兵士耕田,荷布朵日日率将领种地。田坝上插稻秧,山坡地种小米。 太阳慢慢升到了头顶上,荷布朵年轻美貌的王妃霸德宙带兵送午饭。她把午饭送给河边耕田的士兵,送往坡上种地的将领。他们用木桶来盛菜,大家在簸箕里舀饭。日子和日子就像木梳的细齿,每天都是一个样。 亚鲁王每天在王城,坐在荷布朵的王宫里。他一点儿也没闲着,他帮荷布朵美丽的王妃霸德宙做菜、煮饭;还与她一道挑菜、送饭,听从美女霸德宙的安排。亚鲁王从前带兵领将,饭菜都是王后王妃们做的,哪里做过这些事!可亚鲁王如今就把自己当做一个普通男人,全然没有一点儿王的架子。 这天,晌午时分,亚鲁王和霸德宙在猪圈旁干活。母猪呼噜噜一下子发情拱了圈,那情欲势不可挡,两人都惊住了。霸德宙忽而转身,两眼放光,柔光扫遍亚鲁王的全身上下。亚鲁王把持不住,伸手搂过霸德宙,霸德宙全身散出迷人的气味。亚鲁王迷醉了,三两下剥开她的贴身衣裳。德宙身子油光水滑,双乳像熟透的果子。 圈里的母猪拼命拱猪圈,发出撼人心魄的声响。人的欲望在这一刻迸发,就像圈里的两头猪 到了时辰,霸德宙带兵士送午饭。送给河边耕田的士兵和坡上种地的将领。霸德宙并无现代人的矜持,更没有现代人的羞耻感,她觉得这事是情之所至理所当然。 亚鲁王每天呆在王宫,帮荷布朵王妃霸德宙做菜、煮饭,挑菜、送饭。他俩在这些劳作中,有了非同寻常的乐趣。每到晌午时分,亚鲁王就张开怀抱搂住霸德宙,猪圈里发生的故事又在重演。 夜里,霸德宙在荷布朵面前她并不隐晦,她嘴无遮拦地告诉荷布朵:“大王哩大王,你是首领,顶天立地的男人,身强体壮的汉子。可是,你一千个白天不抱我,你一百个夜晚不摸我。大王哩大王,你结拜的老弟亚鲁是首领,顶天立地的男人,他会抱我呢,他会摸我哩。” 老实巴交的荷布朵并不在意,他说:“我是首领,我是大王。女人不要说这些鬼话来唬我。” 太阳每天照样从山背后露脸,荷布朵依旧天天带兵将耕田种地。田坝里插稻秧,坡地上种小米。他们用木桶来盛菜,大家在簸箕里舀饭。 亚鲁王和霸德宙就在猪圈边依然故我。 夜里,霸德宙又把这事告诉荷布朵,并强调了一句:“他会搂抱我,他会让我受孕哩,他会使我出怀呢。” 荷布朵依然把这话当作耳边风,不以为然:“我是首领,我是大王,女人的鬼话我不相信。女人的胡话如草坝子的牛群,漫无边际;女人的鬼话像草地上的马群,乱跑乱窜。” 以今天的观点看来足以让人身败名裂的一件大事,当年就这么不了了之,仿佛什么事儿也没发生。 时光如同织麻的梭子,日夜轮回。汹涌的河水奔腾不息,相伴着岸边的春夏秋冬。亚鲁王和荷布朵在一方土地上住了三年白天,相处了三年黑夜。 渐渐地,荷布朵的鸡伸着脖子不会啼鸣,荷布朵的狗倚着门框闷声不响,荷布朵的牛耕田犁土不会叫了,荷布朵的马抖擞着长鬃也不再嘶鸣。 太阳爬到坡顶,霸德宙依然带兵士送午饭,送给河边耕田的士兵,送往坡上种地的将领。 这天,霸德宙像一头豁出一切的雌兽,冲到荷布朵面前:“大王哩大王,你是首领,顶天立地的男人,你一千个夜晚不摸我。你弟亚鲁是首领,顶天立地的男人,你弟亚鲁是大王,身强体壮的汉子。如今,我已经有了身孕!我真的怀上了亚鲁的儿子!我不是说鬼话胡话,你看看我的身子吧。” 荷布朵转身细看,这才觉得大事不妙。霸德宙脸色发黄,腰杆变粗,身子变肥。 荷布朵惊呼道:“我弟亚鲁真的搂抱了我的王妃霸德宙,我弟亚鲁真的摸过了我的王妃霸德宙!” 荷布朵的脑子就是空间太小,没法转弯。他左思右想,脑子还是像根粑粑棒,只能杵上几下,别无他法。他只得硬着头皮去找亚鲁王。荷布朵想把话说得体面而有身份,可他一开口,就什么主意都没顾得上,而是直言直语地说:“弟哩弟,你搂抱了我的王妃霸德宙,你摸过了我的王妃霸德宙。霸德宙腰变粗,已经怀上了;德宙身子变肥,真有了身孕。” 亚鲁王静听着差点儿笑出声来,但他拼命忍着不吱声,还给荷布朵倒了一碗水,想看看荷布朵究竟会怎么办。 荷布朵接过碗一饮而尽,稍停片刻喘口气,又说:“你没来到我疆域的日子,我的鸡会啼,我的狗会吠,我的牛会叫,我的马嘶鸣。我王妃霸德宙腰杄细细,身子瘦长。亚鲁你来了三年白天和夜晚,我的鸡不再啼了,我的狗不会吠了,我的牛不再叫了,我的马不会嘶鸣…” 亚鲁王还是盯着荷布朵,狠狠咬着双唇,压抑着不能笑出声来。 荷布朵又张开闷罐似的嘴,乞求般地很难为情地说“亚鲁,你儿大女成人,族旺人马众。亚鲁,你手下兵士多,你部下将领强。我的疆土田少地薄,我的王国城小国穷。我没有疆土给你安居、安室了。你带你的儿女去找新疆域,去建新王国吧。” 亚鲁王静听之后,一切了然于心。于是,他开口说道:“哥哥哩哥哥,你是这疆域的王,你是这里的首领,你为这方的大王。你用的是糯米饭,你吃的是大白米。我南下逃来你疆域,我丢失了家园,我是战败的人。”亚鲁王的话锋于不知不觉中悄悄一转:“这里是祖业,所以我投奔哥哥而来,这里为祖地,我是来投靠兄长啊。这疆域也是我的疆域,这王国同为我的王国啊。” 荷布朵并未觉察这话有什么问题,藏有什么机锋。 亚鲁王接着问:“你疆域里有没有岚岜舵?”“岚岜舵”是苗语中指某一领域里最高的山峰,它镇守着某一领域,象征着领地范围,是一个标志物。 荷布朵说:“我疆域有岚岜舵。” 亚鲁王说:“你拿哪样祭祀岚岜舵?” 荷布朵说:“我用纸钱供奉,我拿香烛祭祀。” 亚鲁王说:“我疆域也有岚岜舵,我用三斤鸡肉供奉,我拿三十斤猪肉祭祀。我筑石墙护卫它,我埋石碑为边界。石界粘贴鸡毛,石碑粘上猪毛。” 亚鲁王之子冈塞谷如父王一样智慧,他在一旁听,立即听懂了父王的意思,明白了父王的心思。冈塞谷匆忙策马飞奔,到驻地拿了鸡肉和猪肉,去到岚岜舵。他三两下扯了荷布朵的香烛,收掉荷布朵的纸钱。冈塞谷拿鸡肉去供奉岚岜舵,用猪肉来祭祀岚岜舵。冈塞谷带兵彻夜修筑石墙,率将埋石为界。拿鸡毛粘贴石界,用猪毛粘上石碑。 午夜还是如往常一样宁静。凌晨,天刚露出一丝光亮,亚鲁王走向荷布朵王宫。亚鲁王如同往常一样,恭恭敬敬地说:“哥哥哩哥哥,我们去看你的岚岜舵吧。” 荷布朵带亚鲁王细细察看。面对这个经冈赛谷做了局的结果,亚鲁王说:“哥哥哩哥哥,我住在你疆域已经三年白天,三年黑夜。你的鸡为什么不啼了?你的狗为哪样不吠了?你的牛为什么不叫了?你的马为哪样不嘶鸣?只因为岚岜舵不是你的岚岜舵啊。” 亚鲁王又说:“哥哥哩哥哥,这疆域本是我的疆域,这王国就是我的王国呢。” 荷布朵面对岚岜舵这前所未见的模样一点儿也摸不着头脑。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,却又不能不信。他冲口而出:“亚鲁哩亚鲁,你丢失疆域我收留你,你凭哪样来夺我疆域!亚鲁哩亚鲁,我收留你逃难的族人,你凭哪样来抢我王国!亚鲁哩亚鲁,你兵马壮了,你要夺我的疆域你就夺去吧。你将领强了,你要抢我的王国你就抢去吧!” 话已出口,荷布朵马上觉得自己有些失态。可他实在想不明白,事情怎么会是这样。他放缓了语气说道:“亚鲁哩亚鲁,我讲千种道理,我有百条理由。亚鲁哩亚鲁,我要和你讲道理,我来与你辩是非。” 亚鲁王彬彬有礼地说:“哥哥哩哥哥,你有道理你就讲,你若占理你先说。” 荷布朵说:“我俩来喊祖奶奶,我俩去唤祖爷爷。祖奶奶答何人,就是何人的疆域,祖爷爷应哪个,就是哪个的王国。” 亚鲁王说:“哥哥哩哥哥,是你的疆域你先喊吧,在你的王国你先唤吧。如果我喊在前面,别人会说我夺你疆域,如果我唤在前头,人家要讲我抢你的王国。” 荷布朵说:“那么,你在夜晚喊,我在早晨喊。” 亚鲁王回到驻地,向他的王后王妃姨妈兄弟讲:“女儿哩女儿,孩儿哩孩儿,今晚你们去睡在荷布朵祖坟边。我喊祖爷爷祖奶奶的时候,你们要应声啊!” 盼哟盼,终于盼到天黑了。午夜,一切静息了,只有星星没有睡意,眨巴着眼睛看大地。荷布朵匆忙爬上城楼,登上城门,要听亚鲁王的呼喊。亚鲁王朝向太阳升起的那边呐喊三声,“祖奶奶”的应答回荡旷野;夜深了,亚鲁王又朝向太阳落坡的方向三声大喊,“祖爷爷”的回声响彻山间。 天边露出一丝曙光,荷布朵做好了呼喊的准备,他以为祖奶奶祖爷爷是最亲近的人,他们一定会应声的。可是,这大白天光的,任他怎么呼喊,都全无回应。祖奶奶怎么会不回应自己,祖爷爷怎么会不应声自己呢?莫非,是自己不小心惹了他们生气? 亚鲁王说:“哥哥哩哥哥,祖奶奶应答了我,祖爷爷回应了我。祖奶奶是我的祖奶奶,祖爷爷是我的祖爷爷。哥哥哩哥哥,这疆域是我的疆域,这王国为我的王国。现在,只留下王妃霸德宙,你举宫迁徙出去吧,我好把我王室搬来。” 荷布朵听了这话,心中不胜悲凉。这个老弟是怎么回事呢?荷布朵倒没把女人当多大的事,他并不在乎霸德宙,亚鲁要她,就让她跟亚鲁走吧!可是,亚鲁却是要让自己走,事情怎么完全颠过来了呢? 荷布朵说道:“亚鲁哩亚鲁,你疆域丢失我收留你,可你凭啥来夺我疆域!亚鲁哩亚鲁,你家破国亡我收留你,可你凭啥来抢我王国!亚鲁哩亚鲁,我有千种道理,我有百条理由。我要和你讲道理!我来和你辩黑白!” 亚鲁王说:“哥哥哩哥哥,你有道理你就讲,你若占理你先说。” 荷布朵在自己的王国里与鸟兽生灵相处,一片和和美美;他把世间万物都看得如同自己一样有情有义。在这危难的时候,他想到了自己最喜爱的雀儿画眉鸟。荷布朵说:“我们来呼唤画眉鸟吧,画眉鸟回应谁就是谁的疆域,画眉鸟应声哪个就是哪个的王国。” 亚鲁王说:“好啊,哥哥哩哥哥,是你疆域你喊在前面,在你王国你喊在前头。我若喊在前面,别人会说是我夺你疆域;我若喊在前头,人家要说是我抢你王国。” 这回,荷布朵脑子打了个转儿说道:“那么,这次我喊夜晚,你喊早晨吧。” 夜幕降临,雀鸟们正在唱着夜曲归林。荷布朵匆忙爬上城楼,登上城门。三声大喊,雷鸣般地回荡在太阳升起的那边。瞬间鸟儿们噤声了,最心爱的画眉鸟也没有回应荷布朵。荷布朵又拼力呐喊三声,回响在太阳落坡的地方。四下里寂静无声,画眉鸟还是没有应声荷布朵。荷布朵急了,画眉鸟怎么会这样无情无义? 他万万没想到,是自己的喊声太大,让画眉鸟受惊吓,没辨出荷布朵的声音,不敢吱声了。 午夜,山水静谧,虫子也歇息了。凌晨,天刚发白,雀鸟欢腾起来。亚鲁王模仿着画眉鸟的叫声鸣啭三声,回荡在太阳升起的那边。画眉鸟回声阵阵叫响旷野。亚鲁王模仿着画眉鸟的鸣叫再来三声,回响在太阳落坡的方向。画眉鸟欢快应声回荡山间。原来,画眉鸟昨晚被惊吓后,今天听到了几声亲切的呼唤,还以为是荷布朵来召唤自己了。 亚鲁王说:“哥哥哩哥哥,画眉鸟回应我了。画眉鸟是我的画眉鸟。哥哥哩哥哥,这疆域是我的疆域,这王国为我的王国。只留下王妃霸德宙,你举宫迁徙出去吧。我要把我王宫搬来。” 荷布朵说:“亚鲁哩亚鲁,你家破国亡我收下你,可你凭啥来抢我王国?你要霸德宙,你就把她带走吧!” “霸德宙已经是我的人,是我的王妃了。现在,是让她留下来,请你走啊!” “亚鲁哩亚鲁,你怎么能够这样不讲理呢?我讲千种道理,我有百条理由。亚鲁哩亚鲁,我要和你讲道理,我来与你辩是非。” 亚鲁王还是沉着对答说:“哥哥哩哥哥,你有道理你就讲,你若占理你先说。” 荷布朵说:“万物同宗。我俩来烧茅草祖奶奶,我俩来燃芭茅祖爷爷。谁烧完了茅草祖奶奶,这疆域是谁人的疆域;哪个燃尽芭茅祖爷爷,这王国是哪个的王国。” 亚鲁王说:“哥哥哩哥哥,是你疆域你烧在前面,在你王国你烧在前头。我烧在前面,别人会说是我夺你疆域,我燃在前头,人家要说是我抢你王国。” 荷布朵说:“我烧早晨,你燃夜晚。” 午夜,万籁俱寂,荷布朵想着忧愁无边的心事。凌晨,天边的曙光刚刚露头,荷布朵就奔出门去。荷布朵点燃七个山丘,可只烧去了七丛茅草;荷布朵烧燃七匹山坡,可只烧了七个山坳。原来是露水太大,茅草都燃不起来。 亚鲁王这边呢,从下午直烧到天黑,亚鲁王点燃七个山丘燃尽七座山。亚鲁王从下午直烧到深夜,亚鲁王烧燃七座山烧尽七匹坡。 亚鲁王说:“哥哥哩哥哥,我烧完了茅草祖奶奶,我燃尽了芭茅祖爷爷。茅草祖奶奶是我的茅草祖奶奶,芭茅祖爷爷为我的芭茅祖爷爷呢。” 亚鲁王又说:“哥哥哩哥哥,这疆域是我的疆域,这王 国为我的王国。只留下王妃霸德宙,你举宫迁徙出去吧。 我好把我王宫搬来。” 荷布朵觉着,自己说话似乎已经没有底气,发不出原来那么响亮的声音,话语好像只在喉咙里打转转,但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。荷布朵还是硬撑着咬定了原来的话说,就像了结一件事情:“亚鲁哩亚鲁,你疆域丢失我收留你,可你凭啥来夺我疆域?亚鲁哩亚鲁,你家破国亡我留下你,可你凭啥来抢我王国?亚鲁哩亚鲁,我要和你讲道理,我来与你辩是非。” 亚鲁王说:“哥哥哩哥哥,你有道理你就讲,你若占理你先说。” 荷布朵说:“我俩来射白岩。何人射中白岩就是何人的疆域,哪个命中白岩就是哪个的王国。” 亚鲁王照例让荷布朵先射。 荷布朵觉得事情已经到了紧急关头,他要拿出看家本领来与亚鲁决一雌雄。他用大铁锤来打箭镞,还把箭镞磨得亮亮光光。荷布朵先射,这沉重的箭镞一连数箭射不中,落在地下闪着幽光。 亚鲁王则拿竹篾削箭头,打粑粑粘箭镞。亚鲁王后射,亚鲁王一串箭命中白岩。 荷布朵百思不得其解,自己怎么总是不敌亚鲁?可他是个认死理的人。他又提出:“我俩喊暗河,我俩喊山岩。 暗河回应谁,这疆域就是谁人的疆域。岩石应声哪个,这王国就为哪个的王国。” 亚鲁王派王妃波冬丹躲在暗河里,让她藏进岩洞中。 亚鲁王说:“女儿哩女儿,我要和荷布朵喊暗河,喊山岩。 荷布朵先喊,你不要吱声。我喊在后面,我喊你才应。” 午夜,清清静静,能够听见微风的任何一点儿响动。 凌晨,天蒙蒙亮,荷布朵就翻身跃起。 荷布朵来到暗河边上,运足气三声大喊,暗河有一点点回声,山岩也有一点点声响。荷布朵稍稍松了口气。 亚鲁王大喊三声,一阵阵“回声”在旷野震响,连荷布朵自己也感觉到,亚鲁的回声比自己响亮十倍。荷布朵不好意思不承认。 荷布朵又说:“我俩来抓河里的虾子,我俩去捕水中鱼儿。哪个抓得河虾多,疆域就是哪个的疆域。何人捕得河鱼多,王国就为何人的王国。” 午夜,寂静中荷布朵心神不宁。凌晨,天还没放亮。 荷布朵就唤起亚鲁王去抓虾捕鱼。亚鲁王把鱼篓口朝上游放,他其实没捕过鱼,但他想,鱼从上游顺水往下,口朝上必定会让鱼儿中计入篓。荷布朵则把鱼篓口朝下游荷布朵这次看了看亚鲁放的鱼篓,放心乐意地回去了。 自从与亚鲁王比试以来,一败再败,他总是垂头丧气的,只有今天,他心里踏实了。 亚鲁王一回到宫,就倒下熟睡了。 午夜,天空漆黑不见树影。亚鲁王七个王后七十个王妃夜巡回来一起说,一道讲:“大王哩大王,快起来吧!今天你和荷布朵去抓虾、捕鱼;荷布朵鱼篓口朝下游,大王你鱼篓口却是朝上游的。” “对呀!我难道放错了?” “大王哩大王,我们住纳经、贝京的日子,我们捕鱼的鱼篓都朝下游的,你朝上游怎么捕得到鱼虾呢?” 亚鲁王顿悟,原来,鱼儿不爱顺水漂流,而喜欢逆流往上冲!自己怎么忘了鱼儿的这种习性呢。他急忙下到河沟里,把鱼篓口子扳朝下游,然后转回到宫。 午夜,只有一片蛙声虫鸣。凌晨,天色渐渐明亮起来。亚鲁王跟随荷布朵去看鱼篓。荷布朵鱼篓塞满鱼,亚鲁王鱼篓也是满当当。 荷布朵说:“亚鲁王哩亚鲁王,我昨天看到你的鱼篓朝向上游,你怎么也捕满了鱼虾!虾子会听你话?鱼儿也听你话?” 亚鲁王说:“哥哥哩哥哥,你看见了吧?虾是我的虾,鱼是我的鱼啊,不论鱼篓朝上朝下,鱼虾们怎么着都得跟着我呀。哥哥哩哥哥,这疆域是我的疆域,这王国为我的王国。只留下王妃霸德宙,你举国迁徙离开吧。我好把我王室搬来。” 荷布朵百思不得其解,看来,这里真是亚鲁的地盘?可他还是不甘心,又提出一个主意:“我俩去砍岩上那棵青冈树,青冈树倒向上方,疆域是你疆域;青冈树倒向下方,王国是我王国。好吗?” 亚鲁王还是抛出那句看似谦卑的话:“哥哥哩哥哥,是你疆域你去砍吧;我如砍青冈树,不成了我夺你疆域?” 天黑了,午夜看去清清静静,但暗中的事情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。亚鲁王派王子欧德聂带兵士把树梢系在岩上方。 凌晨,天边现出一线光亮。亚鲁王和荷布朵一同去砍岩上那棵青冈树。荷布朵只是一名操作者,青冈树自然是倒向上方。亚鲁王这次一言不发,事实已经摆在面前了。 荷布朵无奈,最后已经没法与亚鲁王较量了,他退守到最后一步又提出:“你喊龙祖宗,如是他听见了,这疆域就是你的疆域。你喊雷祖宗,要是他能听见,这王国就是你的王国。” 龙的时辰,火辣辣的太阳挂在天空。面朝太阳升起的那边,亚鲁王三声大喊;面向太阳落坡的地方,亚鲁王呐喊三声。 三声炸雷轰响,瓢泼大雨落下。滚滚潮水涌来,在地面上淌成了一条波涛汹涌的大河,这就是巴乐甬河。巴乐甬河水奔腾而去,将荷布朵隔在对岸。亚鲁王虽是计谋多多,可他确实还是一个神性的首领。他通灵的真本事不得不让人折服。 亚鲁王隔河说道:“哥哥哩哥哥,龙祖宗听见我的话啦,雷祖宗听到我的话啦。这疆域是我的疆域,这王国为我的王国。” 荷布朵目瞪口呆地站立在河对岸。他还在走与不走之间晃晃荡荡,游移不定。老实巴交的荷布朵,本来就不具备一个部落头领的素质和本领,在强者为王的时代,他注定只有接受失败的命运。 亚鲁王用温婉的语气说出了他不得不说的硬话:“哥哥哩哥哥,你快快走吧!带领你的士兵将领和家人,去寻求自己的生活吧!我们都是这样走过来的!你再不迁徙我就要杀你了!你再不撤走我就会砍你了!” 荷布朵一败涂地,但他打心里信服了亚鲁王。他在河对岸喊话说：“这河山生灵,一千次听你话,一百回由你说。这是你的疆域,这是你的王国。” 婆婆妈妈的荷布朵又说:“亚鲁哩亚鲁,我煮早饭拌蜂糖吃了再上路吧!” 亚鲁王说:“好啊,我就不送你了。你做早饭下蜂蜜,吃饱了再迁徙上路吧。” 荷布朵有滋有味地吃过蜂糖拌饭就上路了。荷布朵吆牛群带儿女越过山谷,荷布朵赶马群领族人翻过山巅。荷布朵走上了迁徙之途。荷布朵日日夜夜地奔走,远走他方,迁徙他乡。最后,荷布朵迁徙到了刺炅、扁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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