侗家同姓之间开亲的来历

课题组按：
本则故事的类型：
从内容流传来说，此则属于民族习俗追溯类型，也属于斗智斗勇类型，也属于婚配类型；从民族归属来说，此则属于侗族故事类型。
本则故事的应用：
此则故事讲述的是侗家同姓开亲的来历，侗家同姓开亲的来历的故事版本很多，可做比较研究，也可编成图文并茂的小册子以供幼儿园的小孩子们启蒙，还可插入大学生的地方省情教育知识当中，等等，同时，亦可广泛应用于有关景点的打造等方面。

侗家同姓之间开亲的来历
过去我们侗家同寨同姓不开亲,婚姻嫁娶都要找远路的异姓人,那真是:三十天路程男人寨,四十天路程姑娘家。那时走亲真不容易,担糯米过路成生米,担鱼过路鱼生蛆,担酒过山臭猫尿,担饭过路变酒糟,穿裙过路成刷把,捆新绑腿烂在腿肚包。
那么,后来怎么又同寨同姓开亲了呢?千年的大树有根蔸,千里的大河有源头,这还得从俄公海讲起。
一
俄公海住在古州八万一个寨子的龙堂水井边。他生得魁梧,长得结实,到了十九二十岁的时候,就像一标直的杉树一样,老人见了老人爱,姑娘见了姑娘想。就是因为近处都是同姓人,找不到一个漂亮的姑娘与他来成亲。
有一天,父亲把他喊到身边,伤心地对他说:“孩子啊,我们家有十八门亲,和你班辈的姑娘也有几十个,都在那很远的地方。我也老了,你的亲事你到底打算怎么办?跟我讲讲吧。”“父亲啊,我不喜欢远路去求亲,日后往来几多不方便,我都二十岁的人了,还不晓得外婆住在哪边。”他父亲听了后很不高兴,对他说:“近处不兴接来,哪有姑娘敢嫁给你?”俄公海听了父亲的话,就说:“那你就让我出去找吧,在哪里找到就在哪里接来。”他父亲见儿子答应外出求亲,心中十分高兴。当夜叫人办了盘缠衣物,还为俄公海准备了一匹日行千里、夜走八百的大红马。
第二天,俄公海告别父母,骑着大红马上路了。他到底是年轻人,早起晚歇,日夜兼程,骑马走路,牵马过桥,骑马走路如飞腾,牵马过桥马不叫。不知不觉走了一个半月,走到一个名叫龙拜寨的地方。
俄公海像往常一样,没有赶急进寨,先到河边让马喝水,然后坐在寨脚花桥上歇气。他心里想:我走了许多地方,没有一个中意的姑娘。今天我坐在花桥上,这个寨子的姑娘美丑,我都看得见。
龙拜寨脚的花桥头有个大水井,全寨几百户人家都在这口井里挑水。到了傍晚,寨上有一伙姑娘下到井边挑水洗菜。她们见桥上坐着一个罗汉,本想打个招呼讲几句笑话,走近一看,见那后生像刚出山的太阳一样,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。她们互相商量,要回去告诉伙伴婢香演,让她来和这个罗汉比一比。
这婢香演,年龄十八岁,是寨上最漂亮的姑娘,好多罗汉来向她求婚,她都不中意。那天,她正在家里绣花。
那伙挑水回来的姑娘涌进婢香演家,把在花桥上看见漂亮罗汉的事告诉了她。婢香演听伙伴们这样一讲,也有点忍不住了。等伙伴走后,她对母亲说:“妈,我要去井边挑挑水来”她母亲说:“水我早挑过了。你要到井边去,就把那篮子麻挑去洗洗吧。”婢香演得到母亲的允许,高兴地挑起麻篮子,匆匆忙忙地出门走了。婢香演走到花桥水井边,一边舀水洗麻,一边用眼往花桥上看,果然见那罗汉像初升的太阳一样惹人喜爱。她想喊又不好喊,心里真比她手上洗的麻还要乱。俄公海在桥上坐了许久,突然见婢香演抬头看自己,那白净的脸庞就像一朵盛开的桃花,顿时心里感到一阵喜悦。
婢香演终于壮起胆朝俄公海喊道:“桥上坐的是哪个朋友,快下来喝水哟。”俄公海听那姑娘招呼自己,连忙答道:“我远路来也口干得很了,要是你们肯送口水喝那好得很哩。”说着,走下桥去。
婢香演舀起一葫芦水递给俄公海,俄公海喝下后连连道谢,俩人相互对视,顿起爱慕之心。他俩在水井边你问我答,互相通了姓名,又问了年龄,讲了许多俏皮的客气话,不知不觉天也黑了下来。婢香演想留俄公海到她家去住宿,就故意问道:“你到那个熟人家去歇呀?也该去了,人家好煮晚饭。”
“我从未到过这里,没有熟人。”
“那今晚你就到我家去歇吧。”婢香演开口挽留。
俄公海讲礼地说:“我俩初次相见,怎就好去麻烦你家呢?”
“你不嫌弃就到我家去,要是嫌我家不好,就住到别家去吧。”婢香演故作生气的样子说。
俄公海听婢香演讲的都是真心话,就问:“你家住在寨子的哪个地方呢?”婢香演告诉他说:“就在寨中间大坪子边,这个寨子大,怕你找不到。”
“那怎么办呢?”俄公海着急地问。
婢香演挑起水桶扣麻篮子,只见水不停地往下滴,她顿时有了主意,对俄公海说:“这样吧,等会你就随这条滴水的路来。”
俄公海说:“好,我牵马就来。”说完,就高兴地下河边牵马去了。
婢香演挑着水桶和麻篮子一路走回家去,她生怕水滴得不大,故意把身子歪来歪去,晃得桶里的水直往外洒。水晃不出来,她还用瓢不停地舀水往麻篮子浇,地下留下蛮大一股水路,从井边一直通到她家。
俄公海牵着大红马,沿着最大的那股水路去到婢香演家。
婢香演早就坐在吊楼上等着俄公海,见他来到楼下,就赶紧跑进屋去对他母亲说:“妈,有个远路来的客人要来我们家歇,住得住不得呀?”她妈自从听了姑娘们在房里讲的话后,婢香演又到井边去这许久才回来,如今又来了“客”,心中早已明白几
分,就故意对婢香演说:“我们家挤得很,住不下客人,还是让他到别家去求宿吧。”
婢香演哪里肯听母亲的话,立即跑了出去,对俄公海高声喊:“客人,快进屋来,我妈讲住得下。”
俄公海把马牵进楼下拴好,上楼去与婢香演母亲打过招呼,便坐在楼上歇凉。
婢香演的母亲见俄公海生得标致,讲话又很在理,又见他和自己的女儿都很有意,心中暗暗高兴。
婢香演的哥哥石贯松,天黑时才从坡上收工回来。
俄公海同贯松打过招呼后,俩人坐下来烧烟闲谈,贯松也是好客之人,他俩说天道地,谈得十分投机。
贯松母亲煮好饭后,就出来对贯松道:“你俩兄弟只管讲话,做哪样菜晚上吃呢?”贯松说:“你和妹妹不是喂得很多鸡、鸭、鹅吗?就去捉来嘛。”
“我一个女人家怎么敢杀养牲?婢香演快去楼下捉来让你哥哥帮杀。”
婢香演听见妈妈喊她,就跑下楼去,鸡、鸭、鹅各选了一只大的,她母亲说:“你怎么捉这么多来?”
“你们不是叫我去捉鸡、鸭、鹅吗?”婢香演故意大声地说。
他母亲见客人在眼前,不好退回去,就一齐杀了。不一会,煮了满满三盆肉,全家陪着俄公海好好地吃了一餐。
晚饭过后,贯松对俄公海说:“朋友,常言道,老人家不乱走陡坡,老罗汉不乱走村落。你来怕是有事情吧?”俄公海听贯松问到,也不好直接回答他,只说是出来看看世面。
贯松他也有十八处合班辈了的姑娘,他约俄公海上寨去行歌坐夜,俄公海不好推辞,只好陪着贯松去了。俄公海和贯松这里坐一趟,那里唱一番,接连走了十七处歌堂。俄公海心里惦记着婢香演,再也没有心思走下去了,假意说一路走累了,想回家去休息,贯松只好让他独自回家去。
俄公海回到婢香演家,“吱”的一声把门打开,婢香演正在煮猪食。
俄公海边上楼边自言自语地说:“今天走路辛苦,明天又要早起,睡觉去啰!”
婢香演在屋里听得真确,就接话说:“莫忙去睡嘛朋友哎,来坐一会嘛。”俄公海听见婢香演挽留自己,心中十分高兴,就走进屋去。
他俩坐下闲谈,烤完炭火,拨糠火,俩人无话不说,一直坐到深夜。真是说得刀刀对把,又说得竹子竹子对节巴—情深意厚,讲到约逃出走的话来了。
逃婚,婢香演又有点拿不定主意了。就对俄公海说:“好,我真不晓得那样叫做逃婚,男女逃婚应该怎样做?”她妈说:“这么大了还不懂事,从前我跟你父亲也是逃婚而来的,哪样东西是你的,你就全部装进口袋去,用根扁担跟自己心爱的男人走就是了。”
婢香演听她娘同意了,就和俄公海连夜煮饭,又进房把衣物收拾好,天还没亮二人就骑在大红马上出门去了。
她母亲说:“我姑娘不晓得遭哪样精怪捉去了啰。”演的下落。
第二天,他哥哥方圆找了几里路,也得不到婢香俄公海和婢香演马不停蹄,日夜兼程,一直走了一个半月,终于来到了三宝古州。
俄公海的父亲见儿子平安回来,还回来了一个非常漂亮的妻子,高兴得嘴都合不拢。
第二天,他父亲派人杀猪宰牛,请来亲戚朋友,热热闹闹地办了三天喜宴。
俄公海与婢香演结成夫妻以后,相亲相爱,孝敬老人,和寨上乡邻相处和睦。后来生下一男一女,男的叫义兰,女的叫美道。当真是笋出好竹,这两个孩子生得一个漂亮一个英俊,和他们父母年轻时一模一样。但是,他俩长大成人了,也是连自己外婆家在哪里都不晓得。
二
一天,婢香演正在楼上晾白布,有个湖南做针线生意的人叫她,她回过头一看,原来是老三,便忙把他迎进屋来。
这老三到三宝古州来做生意,都是在俄公海家里投宿,回去要货经过龙拜寨,就在婢香演家里投宿,所以婢香演认得他。
老三问婢香演怎么到这里来了,婢香演把自己和俄公海逃婚的前前后后讲给老三,老三听了称好,还劝婢香演不要思念家乡。婢香演对老三说:“我出来我哥哥都还不晓得哩,今后你到龙拜寨去,请告诉我哥哥和我娘,就说我在三宝古州俄公海家
里。”老三满口答应。
老三做完生意,回家时路过龙拜寨,自然又到贯松家里住宿。晚上吃饭的时候,故意问贯松和他母亲说:“我们家的妹妹到哪里去了?”婢香演的母亲自从婢香演走后,非常思念,天天暗自流泪伤心。如今又听老三问到,更勾起她思念女儿之心,便含着眼泪说:“唉,老三啊,我们家姑娘不知被哪样妖怪捉去了啰,十多年来一点音讯都没有,不知是死是活!”
老三劝道:“大妈不必伤心,我们家妹妹在三宝古州,嫁给俄公海,如今已经生男育女,日子过得蛮好的。”
“三宝古州离龙拜寨有多远?”
“天亮走路,天黑住宿,要接连走一个半月。”老三正经地说。
贯松和她母亲听说这么远,又为此难过起来了。
自从婢香演走后,她哥哥贯松也娶了妻子,生下一男一女,男的叫引郎,女的叫引花。老三和奶奶讲话的时候,他俩也在一旁坐着。
引郎听说有姑妈在远处,就对父亲说:“既然我有姑妈在远处,我也要去看望才对呀。”贯松听老三讲到妹妹,也打算去看望看望,如今儿子又提到要去,他更是高兴,就答应了。
过不几天,贯松带着儿子引郎看他姑妈去了。他俩父子马不停蹄,早起晚歇,足足走了四十五天,果然来到三宝古州。
引郎自从来到姑妈家里,住的日子久了,慢慢和表姐美道玩熟了,并在相处之中产生了爱情。
一天,美道正在屋里纺纱,引郎走进去,老是扯着美道手上的纱不肯放。美道说:“唉,引郎哟,你又不要我跟你一辈子,何必来扯我的纱呢?”引郎说:“要哩,要哩…”他话不成句,就红着脸跑出房去了。
当晚,引郎对父亲说:“父亲啊,我表姐美道有心了,我也…”他父亲忙说:“崽哟,你和她同班同辈年纪又合适,讨不犯法,丢不罚钱,我们不能丢给别人。”
第二天,贯松对妹妹说:“妹妹呀,坐久惯熟啦,我看我们崽女之间也有点好话可说了。”
“哥哥哟,这姑娘头上戴不起梳子就注定吃舅舅的家产,大舅放话不要别人才敢玩,要是大舅愿意自编斗笠自己戴,舅妈又肯白编簸箕自己拿,天下没有这样的事。”
贯松听妹妹没有讲出来半句不肯的话,就高兴地说:“那就这样定啰!”
婢香演又说:“哥哥是个男人,你看哪天日子好,就接姑娘去。”贯松说:“好时辰来得近,我看后天就走。”
就这样,贯松兄妹二人就把引郎和美道的亲事定了下来。
真的讲到出嫁,美道又有点怕远了。她对母亲说:“我不肯去哩,妈呀,嫁远路离娘远,嫁近路丈夫我就在娘身边;织布乱纱各有娘来帮我理,崽哭腿边自有外婆牵。”
“啊,九岭九坡你要去,九岭九坡你要行,命带远乡你莫怕走远路。我养母猪在家里,窝窝猪崽我都散出去,个个长得二百多斤,今后我儿定交好运成。”
美道拗不过她娘,也拗不过那嫁远亲的千年古规,只好答应跟引郎走了。
第二天,美道的朋友都来送行,那些女伴送到河边,大家都有依依难舍之情。
美道的弟弟义兰出来送行,他对姐姐说:“今天你离了这地方,丢了亲人朋友,好像鱼儿离水龙离江如今我像只公鸡换毛三次守在娘身边,你做鹰换毛三回飞远方。”美道听了弟弟的话后,不禁伤心流泪。
过了一会,义兰又说:“你去引郎家到八月就转来,缝件新衣裳给我好去进歌堂。”美道说:“我到八月一定转来。”
贯松父子二人带着美道,辛辛苦苦地走了一个半月,回到龙拜寨。寨上的人们见到父子能去探亲又讨来新媳妇,都惊叹不已。
光阴过得真快,有一天美道突然想起临行时弟弟讲的话,她急忙问引郎:“今天是什么日子了?”引郎说:“今天呀,是十二月二十七日了。”美道说:“我弟弟早说叫我回家去缝件衣裳给他好去进歌堂,我得赶回去一趟。”
引郎说:“你早又不讲出来,现在只差三天就过年了。哪个还出门呀?要是你真的要去,就到我们家仓脚底去问那些帮工奴婢,哪个肯陪你去你就去。”
美道见引郎不肯陪她去,心中很不高兴,就卷起衣物,独自出门回家看娘去了。
她走在路上,心里想:“我赌气出门,引郎他肯定会随后追来,那时再叫他陪我同去。”她走门第一天,不见引郎追来,第二天,也不见引郎的影子。
美道来到九十洞的地方,只见到处山洞密麻,古木参天,青藤缭绕,附近连一个寨子也没有,她心里有点害怕,又不好回去,只得壮起胆子往前走。
在九十洞这片森林里,有一个很深的岩洞,洞里住着两个老蟒,成精变成罗汉,专门吞食过往的行人。这时,两个妖怪正好出洞寻食。
美道正提心吊胆地在森林里走着,突然刮来一股大风,只见天摇地动,飞沙走石,她眼睛睁不开,脚也站不稳,等她眼睁开时,自己已经来到一个漆黑的洞里,面前站着两个可怕的怪物。
两个蟒蛇精对美道说:“唉,妹哟,算你命好。十年以前哪个生得好,我俩就吃哪个;十年以后哪个生得丑我俩就吃哪个。
今天,你恰好落在后十年,我们见你生得漂亮,你就免遭一死,跟我们住下吧。”
美道听了妖怪的话,十分伤心,但又无法逃脱妖怪的手心,只好忍痛答应住下。
美道走后,引郎在家过年,天天请酒作客踩歌多耶,好不欢乐,哪还有心去想美道的事。直到正月十几以后,他家才派人骑马随后追赶。可是,追赶的人一直去到三宝古州,也没有打听到美道的消息,两家人都很着急,又四处打听下落,结果还是音信杳无。请了个ト卦先生算了算,说是与别人相拐走了,两家人互相埋怨,不欢而散。
美道在岩洞中受尽痛苦,度日如年。到了第三年的时候,衣裳穿烂了。一天,一个蟒蛇精对她说:“你到洞里三年不死,该与我俩匹配夫妻。明天,我们就成亲吧。”
美道听了蟒蛇精的话,吓得昏了过去,等她清醒过来的时候,暗暗思忖如何逃跑出去的办法。不一会,办法便想了出来,她跑去对蟒蛇精说:“唉,要留我,我也欢。如今我来久了,衣裳都穿烂了,你俩朋友又多,穿这一身衣裳多丢面子啊。要是你俩肯放我回家去,穿身漂亮的衣裳回来再成亲也不迟,反正你俩有腾云驾雾的本领,我不来你们去拿我回来也容易。”
两个妖怪觉得她的话有道理,又觉得她反正跑不脱,想想就同意了。
美道出得洞来,不晓得往哪头走。她心里暗暗地想:我若回娘家去,要走一个半月才到,说不定路上还会遇到别的妖怪,我若回到引郎家去,这么久了,引郎不认我呢?她越想越烦恼,真想一死了事,后又转念一想,我还是回引郎家去。生是他家人,死是他家鬼。
美道沿路乞讨度日,走了五六天就回到了引郎家。
引郎见了美道回来,大吃一惊。心想:美道被别人拐走了三年,如今运气不好,穷得过不下去了才又来找我的,我才不理她哩。
美道来到引郎家,引郎关门不肯开,就站在门外说:“唉,引郎啊,那年我出门去,只想你随后追来哪晓得走了几天也不见你来。到了第五天…”美道诉说不完她的遭遇,引郎哪里肯信,恶狠狠地骂道:“你和别人相拐去了,如今又来哄我,我怎么也不让你进我的屋!”
“你凭哪样讲我与人相拐?我怎么能做那样缺德的事呢?我生是你引郎家的人,死是你引郎家的鬼杀死我也要进来!”美道边说边哭边推门挤进去。
引郎见美道硬要进屋来,就从门背后拿起一把砍刀,高高扬起等在门内,美道冲了进去,引郎看得真切,使劲一刀砍了下去,也是美道命大不该死,引郎这一刀下去,不偏不倚正好在上门枋上。美道进到屋里,引郎又将她推出去,这样你拉我扯地反复几次,寨上的人也都赶去。引郎见人多了也不好再推,更不敢杀人了,也只好让美道在屋里。
引郎怕不吉利,就不让她上楼同住,只是让她住在楼下牛马圈边,派人送饭给她吃。从此,美道就在引郎家做帮工春米,受尽了千般苦楚。
一天晚上,美道刚睡着不久,就梦见母亲来到她身边,母亲见她穿得破烂,就取出一件新夹衣罩在她身上。当时她只觉得身上暖烘烘的。醒来一摸,原来是那头黄牛屙尿淋湿了她半边身,还冒着热气,她越想越气,不禁又伤心痛哭起来。她越哭越伤心,心想:我在娘家几多金贵,如今嫁到引郎家,想回娘家又被妖怪捉去,受了三年折磨,回来自己丈夫又不认,这般命苦我还活在人间做哪样?想着想着,她横了条心,拿起一根牵牛的索子,跑到屋后一柿子树上吊了。
引郎家背后有个孤独老人,人们叫他叶公,半夜起来丢牛草,见树上吊着一个人,吓了一跳,赶忙跑过去一看,认出是引郎的妻子美道,急忙扯断索子将她解救下来。过了好久,美道睁开眼睛。叶公问她为何要寻短路,美道就把前后经过讲给他听。叶公说:“好可怜哟,要不是我得见,今后父母亲来要人咋个办嘛。”美道只是埋头哭泣,一言不答。叶公非常同情她的遭遇,就陪着她转回引郎家去。
叶公把美道遇妖怪的遭遇讲给引郎听,引郎起初不肯信,叶公又说:“因为结远路亲才遭妖怪拦截,这种事过去几乎年年都有。”引郎听了叶公的话,才肯相信美道果真遇难。他惭愧地对美道说:“妻子啊,我错怪了你,我要去杀死那两个妖怪,为你报仇!”说着,就从床脚底摸出一把直柴刀,跑到楼下“嚓嚓”地磨起来,叶公见他磨刀,追上去说:“你这刀杀不死妖怪,你要去杀妖怪,要去打一把一百二十斤重、一丈二尺长的刀来才杀得死。”
引郎问:“哪里才能打这种刀呢?”
叶公告诉他说:“你出去找,听说有个姓刘的师傅可以打。”
引郎得刀回来,到家才敢把刘师贴的符打开,上面有一行闪闪发光的字“刘铁匠师傅刀”,引郎拿在手上一舞,觉得和一把柴刀一样轻重,叫人拿秤一称,不多不少刚好一百二十斤。用尺一量正是一丈二尺,寒光逼人,果真是一把好刀。
第二天,引郎要去杀妖怪,叶公又来劝阻说:“你要杀死妖怪还要有法子才行,否则,你要吃亏的。”
引郎忙问:“叶公有什么法子?”
叶公让引郎用竹子编了个大笼子,外面用花纸糊好,又叫美道装了一竹篓石灰,穿上一身漂亮的衣裳,临行前又交代到了九十洞后怎么办,他俩就出发了。
他俩来到九十洞找到洞口,美道对引郎说:“叶公教的法子你可都记得吗?”
“记得,你进洞去把竹篓当帽子哄妖怪戴上,撒石灰让它俩跑过来。我守在洞口,等蛇出到一丈二长时就砍。”引郎像背书一样把叶公教的办法说了一遍。美道听引郎记得清楚,就提着帽子进洞去了。
两个妖怪见美道回来,欢喜得个不可开交。美道故意笑嘻嘻地对他俩说:“我回家去纺纱织布缝衣裳,让你们久等了,你看,我还给你俩一个做了一顶新帽子,当新郎的时候戴上多好看。”
两个蛇怪高兴得把身子乱扭,抢过“帽子”就往头上戴,它俩戴上“帽子”后,眼睛都遮住了,什么东西都看不见,美道又说:“我去这几天,屋里脏成这个样子,让我洒水把地扫一下”说着,就把那篓石灰往地上乱撒,两个蛇精哪里经得起那石灰呛,戴着竹笼子往外乱窜,等出到一丈二的时候,在外面等着的引郎一刀砍去,刚好砍在七寸上,两个戴着竹子的蛇头就滚下山去,蟒血洒满了山坡,染红了九十洞坡下的河水。
九十洞山下有两个寨子,一个寨子叫平龙,另一个寨子叫平安,河水正从这两个寨子的中间流过。寨上的人们见河水变红了,都觉得古怪,就派了些年轻罗汉沿河上去看看究竟。
那些青年罗汉沿河而上,来到九十洞山上,遇见引郎和美道,又看见两条砍了头的蟒蛇精,知道是他俩把妖怪杀死了,都非常感激,就把他俩请到寨上。
晚上,两个寨子合伙招待他俩,寨上老人对他俩说:“你俩为我们杀死妖怪,真是我们的大恩人啊。要不,我们这两个地方连坡都不敢上,田地都丢荒了。你俩要多少银子作为酬谢?”引郎说:“你们的情我们领下了,银子我们不要。”美道接着说:“山洞里的妖精吃了人,丢下的银子多得很,你们要只管去拿吧。”众人感谢不已,纷纷举杯向他俩敬酒。
引郎和美道在平龙和平安住了几天,之后告别那里的人们回家去了。从此,两人和好如初。
三
引郎和美道到家后,贯松心里又是高兴又是忧愁,高兴的是儿媳妇又到了家,自己不怕妹妹找麻烦了,忧愁的是远路开亲怕今后再出事情。他想了想,还是先把美道送回娘家再讲。
过了几天,贯松父子陪着美道回娘家,为了防止万一,还带一伙人跟在后头保护。
他们不辞辛劳地日夜兼程,只一个月的工夫就来到了三宝古州。婢香演见女儿到来,悲喜交加,母女俩抱在一团痛哭流涕。
晚上,寨上的人都来看美道,因为她是寨上第一个远嫁能回娘家的姑娘,大家都向她道喜。
美道对大家述说了自己的遭遇,人们都很同情她。那些老奶奶们想到自己到嫁到远路,不禁伤心流泪。
俄公海见大家都认为姑娘远嫁不好,就来个趁热打铁,说:“从此以后,我们干脆不到远处开亲了,改了这个款规好不好?”
那伙罗汉听了他的话后,都齐声喝彩赞成,老人们又说:“改了这个规矩好是好,就是不晓得别的寨子同意不同意,要是他们都不愿意,光我们同意也难办呀。”众人听了老人们的话,又有点拿不定主意了。
俄公海见大家有些动摇,又说:“这个我早就想好了,把所有寨子的头人都找来,大家共同商议,要改大家一齐改。”
贯松说:“我们父子在龙拜寨算个头人了,要是大家愿意就近开亲,我俩父子愿陪俄公海一起去找各地头人共议大事。”俄公海当着众人,把他要去商议的地方和头人名字数了出来:朝银住在顺向,朝郎住在宰号,万毛住在干列,万额住在罗向(洛香),花汤住在床鲁(章鲁),万府住在寨下(车江),相花住在顺列,相太住在地理。
大家听了他的话后都很高兴,各骑大红马一匹,到各地打头人处商议大事去了。
他们把朝银、朝郎、万毛、万额、花汤、万府六个头人约拢,来到地理寨头人相太家里。
晚上,俄公海对相太说“相太呀,你是地理寨上的头人,我们来约你同姓开寨,不晓得你意下如何?”
“唉,你们来讲真是有道理,我也愿意啊,不过,这事真是大事,光我一个人也做不了主呀。”相太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。
“是呀,我们几个也是这样讲的。”约来的几个头人附和着说。
俄公海说:“那你打算怎么办呢?”
相太说:“你们邀约拢到我这里,我们又从这里约着下去,我也晓得十多个寨子的头人哩。”说着,他又数出那些头人住的地方和名字来:桥银住在顺贯(即贯洞),桥安住在顺赢,花门住在顺肇(即肇兴),花老住在顺皮(皮林),亭亥住在顺列,遂列住在写下,挥发住在三坝,松亥住在顺口(口团),金落住在顺盼(即潘老),太安住在上黄,尝堂住在三卷,吴涛住在绞便,敬显住在顺多,样搁住在顺堂,隋向住在龙独(龙图)。
他们一伙头人从相太家里出发,一路邀约各地头人,也真的来到了龙独随向家里。
晚上,他们把来意讲给隋向听,隋向听了以后也很赞成,但又觉得自己做不了主,他对俄公海等人说:“我作父不得,为母不成,你们邀约拢来,我们又约下去,看别个寨子头人意下如何。”他又数出几个寨子的头人来:银鹏住在婢京,想应住在龙
气,苟利住在水口,苟溜住在滚当,配想住在龙胖。大家都同意隋向的意见,当晚,几十个头人隋向家里住宿,吃酒至半夜。从随向家里出发,一伙人经过几天跋涉,又来到了龙胖。
龙胖寨的头人配向有个妹妹,自嫁出去后十多年没有音信,他母亲天天痛哭,把眼睛哭瞎了。那天,配向正在家里劝说母亲。
俄公海等一伙头人到去之后,向配向讲明来意,配向非常赞成。他把大家让进屋里,马上叫人杀猪宰羊,摆了酒席招等酒席间,配向说:“同姓开亲我赞成得很,不过,老通少通,十八样人都通才为通。你们不怕走路,我们就又相约走下去,硬把侗家所有的头人都集拢才算得!”当下他又数出十多个寨子头人的名字来。他们是:良贤住在顺帝,万乃住在董榕,富平住在丙梅,龙海住在谢下,兔亚住在平梅,松移住在平板,松显住在顺告(宰高),顺榕、花明住在坝良。
第二天,寨上的人们晓得这些头人为了商议同姓开亲的事而奔走,都非常感激。他们有的送来糯米、腌鱼有的送来煮熟红蛋,扶老携幼,一直把他们送出十里之外。
这伙人一边商议一边邀约,人越来越多,不久又来到了顺列寨花汤家里。顺列头人花汤也很赞成姑娘不嫁远亲,他对俄公海等人说“我们寨子以前有个姑娘不愿嫁远亲,都守在家里当老姑娘。”当时,他们又派人把附近几个寨子的头人请来共商大事,他们邀请的头人是:总敬住在坝得,金别住在多怕,盼西住在七补。在顺列花汤家议事不成,五十二人的队伍又出发了,他们共同商议了一条路线,明确了要找的头人,那地名和人名单子上写的是:金那住在当昔,总级住在堂婢,卒韦住在额凶,富念住在顺列(即八列),银达住在顺多,万略住在顺干(千团),龙懒,住在地屯,鹞应住在别西,朝别住在空巩,呆凸住在东郎,楼办住在己埃,家泰住在归公,林孟住在朝王,学堂住在岜白,格住在平土(从江平土),金姑住在平酉(从江平酉),印写住在顺通,远弄住在高弄,银团住在顺底(江信地),宗喜住在平楼,鹞头住在顺网(从江网洞),兰榜住在顺蛋,向刊住过恳,将硬住在高宁,睡行住在罗大(罗溪),尘花住在寨头,银楼住在寨言。
又经过几个月的长途跋涉,他们来到寨言头人银楼家里。这时人已到七十九名,又都是清一色的高头大马。走过那里都是路灰尘,光马料青都要半仓禾谷才喂得过来。但是,同姓开亲的事还定不下来。
后来,他们又经过婢定、苗龙、婢进、龙全、寨勾、广当、龙卑等地,邀约了睡应、桥计、敞明、想应、里故、故那、故双等二十个头人。经过贵州、广西、湖南所有侗族村寨,九十九寨的头人绕了一圈,最后回到三宝古州俄公海家里。
在三宝古州,他们又商议了一天,认为九十九公全部到齐,其余的都是些小小寨子,结果就把姑娘不嫁远亲的同寨同姓开亲的大事定了下来,大家推选俄公海把商议结果写成碑文,以得万古遵循。
俄公海高兴地说:“到吃早饭的时候了,我们大事已成,杀哪样来吃呀?”
“杀牛吃!”众人吵吵嚷嚷地回答。
“人这么多,杀一头不够吃,要杀两头。”一个喜欢吃大肉的头人插嘴说。
俄公海向家人吩咐道:“要杀两头公牛,膘要肥肉要嫩的,牛头牛角你们要保留好。”
不一会,牛杀好肉扛来了。俄公海设下香案,当众诵读了九十九个头人商议结果刻下的碑文:“青年怕远可不出嫁,老人怕远不好探亲;从今以后,规矩分明,同寨同姓可以开亲,隔匹山故礼信,隔条沟可结亲;寨头讨寨脚不犯罪,寨脚讨寨头不罚银;男喜哪处娶哪处,女爱哪门嫁哪门……”
俄公海还没读完,围在四周的人们欢呼起来。人们跑到鼓楼抱出芦笙吹了起来,放着铁炮把石碑抬到寨子中间竖了起来,围着石碑踩了好几天歌堂。后来,九十九寨的头人按照内容回本寨也刻碑竖立。从此以后,姑娘不嫁远亲,只嫁本寨和附近寨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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