母女会

课题组按：
本则故事的类型：
从内容流传来说，此则属于斗智斗勇类型；从民族归属来说，此则属于汉族故事类型。
本则故事的应用：
此则故事比较长，讲述的是母女会的故事，里面又有很多故事，这个是民国时期来贵州，并一直生活在贵州的故事传承者讲述，故事发生地在上海，也是那个特殊的时期，民不聊生，老百姓们日子艰难！但难得的是故事传达的积极、乐观、向上的精神！故事可编成图文并茂的小册子以供幼儿园的小孩子们启蒙，还可插入大学生的地方省情教育知识当中，等等，同时，亦可广泛应用于有关景点的打造等方面。
 母女会 一、出走 故事发生在一九三四年夏天。 有一天半夜里，天墨墨黑，伸手不见五指。这个时候，在上海浦东黄家渡附近，急急匆匆跑过来一个妇女，二十岁左右年纪，相貌看起来非常端正，就是眉头皱紧，手里还拎了一只小包裹。这个妇女是啥人？是浦东黄家村人，名字叫李三妹。 她男人姓黄，叫黄顺宝，在上海一家机器厂里做机匠。两个月前曾经回家来过一次，至今还没来过一封信。三妹一个人在家，田被大水淹了，房子被地主收了，还逼着讨租，连讨饭也没地方去讨，就连夜逃出来，要到上海去寻男人。 三妹来到黄家渡，人，人没有，船，船没有，只好坐下来。 一直等到天亮，才看见有人朝东边码头上走，就跟了过去，摸出一张男人写给她的地址去问别人。她不识字，又从来没有到过上海，不晓得男人究竟在上海啥地方。但是，连问了几个人，都摇摇头，摆摆手，不认得字。这时候，从对面跑过来一个女人，年纪四十多岁，细眉毛，嫩皮肤，粉擦得香喷喷；梳一个横爱司头，穿一件印度绸旗袍，套一双长统丝袜，着一双黑软缎绣花鞋子，拎一只手提皮包。她拿过纸条来一看，说：“哦，这个地方我认得，我有个亲眷也在那个厂里做工。你不认得，我陪你去。”三妹想：我第一天出门，就碰到了好人。连忙跟那个女人上船坐了下来。那个女人问三妹：“你到那家厂里去寻啥人？”“寻我男人。”“寻男人做啥？”三妹就把在家乡受的苦告诉了她。 轮船一到上海，那女人叫了两部黄包车，三妹坐一部，她自己坐一部。三妹朝四周看看，马路上是人山人海，实在热闹；两旁边的房子，抬起头来看，连帽子也要落掉！上海，上海，真象个海呀！幸亏我碰到了好人，不然到啥地方去寻我男人呢？忽然，黄包车停下来了，三妹一看，到的这个地方是高围墙，红漆大门，门口站着两个看门的，横眉竖眼，挺胸凸肚，腰里还别了一支枪。心里倒一吓。那个女人跑过去，拿出一张硬纸头给守门的人看过，领了李三妹就进门。进门是一个大花园，山啊，水啊，亭啊，楼啊，花啊，草啊……三妹看得眼睛都发花。啥！我男人在这么个大地方做工呀！ 她们跑到一幢大洋房门前，那个女人说：妹妹，你在这里等一等，我去叫你男人出来。”一会工夫，那个女人跑出来说“妹妹，你男人碰巧出去了，你再等一等，我帮你去寻。”“谢谢你，婶婶。”那个女人就出去了。 二、被卖 到十二点多钟，太阳已经当头了，三妹还不看见她男人来，心里蛮急。这时候，里面跑出来一个老妈妈，五十左右年纪，穿一件士林蓝布短衫，一条黑洋纱裤子，结一条雪白的饭单。她对三妹说：“阿妹，时光不早，进去吃饭吧。”“不，妈妈，我在等一个人。”“等啥人？”“我男人。”“啥？等男人？”“是呀！妈妈，我在等我男人。”“阿妹，你快点说说看，你到底是啥地方人？怎么会到这里来的？”三妹把出来寻男人的事情讲给老妈妈一听，老妈妈就说：“哎呀！阿妹，你…你…你上当了！” 刚刚那个女人是专门贩卖人的女流氓呀！她已经把你卖在这里做丫头了，到手三百块钱！”三妹急啊，一面哭一面就要朝外冲。老妈妈拉住她说：“阿妹，你要到哪里去？”“妈妈，我…我要逃！逃出去寻我男人。”“唉！这里是进门容易出门难呀你不看见门口立着两个巡捕，你就是有翅膀，也飞不出去呀！来，把你男人的地址给我，我托人去打听，叫你男人来赎。”“哎哟！地址也给那个女人拿去了呀！”“唉！既然这样，你只有暂且留下来，慢慢再想办法吧！”三妹哭煞也没有用，只好留了下来。 那么，这个大房子里的主人是啥等样人呢？是上海赫赫有名的洋行买办。他结交了国民党反动派，专门替洋人搜刮中国人的血汗。这里一连好几幢洋房，都是他的几个姨太太住的。 一个姨太太起码有十八个佣人服侍，所以，这里单是佣人就有 两百多。那个老妈妈就是专门给八姨太烧饭的佣人，三妹也是八姨太买的。这里还有个规矩，就是佣人进出大门，都要凭一块铜牌子。但是，买来的丫头比佣人还不如，连铜牌子也没有，整年不许出门。所以做丫头的一踏进这里的大门，就象进了监牢永远不得自由。 三、生女 第二天早晨，烧饭妈妈叫三妹端一碗燕窝汤去给八姨太吃。三妹踏进房门，八姨太刚刚起来，挺着个大肚子，坐在梳妆台前面。五六个丫头在给她迭被头、梳头、敲脚。地板也同普通的不同，澄澄亮，滑溜溜，是上过蜡的三妹哪里见过这样的大场面，心里一慌，脚底下打蜡地板一滑，“哐啷”，燕窝汤打翻，碗敲碎。八姨太“嚓”地立起来，跑上去“啪啪”两记耳光，打得三妹嘴里、鼻头里都出血。三妹想哭不敢哭，含着眼泪把地板揩干净，退了下去。一看见烧饭妈妈，就“哇哇”地大哭。烧饭妈妈说：“唉！有钱人就是难服侍，八姨太有了身孕，更加象个皇后娘娘了。你以后格外当心点，有啥不懂的事情，只管问我。” 三妹从乡下逃出来的时候，已经有四个月的身孕了。日子一天天过去，肚子也在一天天大起来，生活越来越做不动了，但是，做不动也要做。有一天，三妹在八姨太房间里擦打蜡地板，用钢丝刷子刷过以后，还要跪在地上用白毛巾揩。这时候，三妹的身孕已经有八个多月，大着肚子跪在地上实在吃。做了一会，三妹想立起来休息休息，但是，身体刚刚立起，八姨太就“咭唂咭”地来了。八姨太一见三妹立着，就拿起鸡毛掸帚夹头夹面地抽过去，还用尖头皮鞋脚朝三妹肚子上踢，三妹肚子里的胞浆水也给她踢了出来。三妹怎么敢讲呢！只好把裤脚管扎扎紧，忍着痛照旧跪在地上揩地板。等到地板揩好，跑到楼下自家房门口，肚子痛得实在忍不住，喊叫一声，倒在地上起不来了。 烧饭妈妈听见三妹喊叫，晓得出了事情，赶过来一看，三妹的小孩已经落地，是个女的。老妈妈急忙扶三妹到床上，寻几件自己的旧衣裳出来，拆拆剪剪，缝了几件小衣裳，把小孩包扎包扎好。三妹看看女儿，真巧，下巴上也有一粒痣，同她爹顺宝一模一样，心里想：我苦虽苦，总算有了一枝芽。再苦，我也要把她养大，将来对男人好有个交代。三妹就给女儿起了个名字，叫小宝。 四、伤害 三妹生了小孩，第三天就照样要做生活，象浸冷水洗衣裳，跪在地上揩地板……样样要做，到后来，头痛，关节痛，浑身都是毛病。不过，小宝出世一个多月，因为三妹奶水好，身体倒长得圆滚滚，蛮壮。 有一天，三妹做好生活，偷空去给小宝喂奶。她跑进房间一看，小宝不见了，寻来寻去寻不到。忽然，烧饭妈妈“哒哒哒哒”地冲进来说：“三妹，小宝呢？”“妈妈，小宝不见了，我正在寻呀！”“啊呀，不好了！我刚刚从外面进来，看见八姨太的心腹人抱了一个小孩包，急急忙忙朝东面育婴堂跑。这一定是小宝！”三妹急得抱住烧饭妈妈就哭。烧饭妈妈拿出一块铜牌说：“快！快点拿了这块铜牌出大门，朝东穿过三条马路，左手转弯，门口有两棵冬青树的地方就是育婴堂。小孩总是先放在门口抽屉里的，过了十二点钟就要收进去，再也找不回来了。现在已经十一点四十分，你快点去！”三妹象痴子一样，拿了铜牌，出大门，直朝育婴堂奔。左手一转弯，果然看见两棵冬青树，但是，店堂里的钟已经“噹、噹、噹”地敲十二记了。三妹心里急啊，好象滚油在煎，狠命扑到育婴堂门口，把抽屉一只又一只地抽出来看，里面的小孩都不是小宝。三妹越抽到后来越急，抽到最后一只抽屉，总算寻到了，小孩面孔上有粒痣，是小宝！面孔已经冻得发紫。三妹马上把小宝朝胸口衣裳里一焐，奔了回来。 三妹奔回来一想：八姨太的心倒狠呀！竟把我的小宝甩到育婴堂里去！但是，她为啥要这样呢？是不是我穷，讨厌小宝？唉，我还是去求求她吧！就硬着头皮去求八姨太：“太太，求求你，让我把小宝带在身边吧！将来在我男人面前也好有个交代。”八姨太躺在沙法里，“嚓”地点起了一根雪茄烟，没有响。三妹说：“太太，你们真要弄走我的小宝，我活着也没有意思，只有死！”八姨太仍旧不响。这是啥道理呢？八姨太在动脑筋。原来几个月以前，八姨太也生了一个女小孩，名字叫莉莉，宝贝得不得了，但是，换了十几个奶妈，还是瘦得象田鸡。 八姨太看见小宝倒养得白白胖胖，一定是三妹的奶水特别好，就想把小宝丢掉，让自己的千金小姐吃三妹的奶，所以，叫人偷偷地把小宝送到育婴堂里去。哪里晓得，三妹又把小宝抱回来了，心里实在火。现在听三妹说，小宝弄走了，三妹要死，倒不能不考虑，万一事情闹僵了，莉莉就吃不到三妹这样好的奶了，还是把火气耐一耐，就把雪茄烟一丢，立起来“嘿嘿”一笑，说：“好，就把小孩留下来吧！不过…从明天起，你要搬到三层楼上来住，给莉莉小姐喂奶。你的小孩放在楼下，没有我的吩咐，你不许下楼！”说完，走到里面房间里去了。这样一来，小宝总算留了下来，但是三妹非要等莉莉小姐睡着了，八姨太不在家，才可以偷偷地下楼去看看小宝。小宝幸亏有烧饭妈妈照顾，还是长得雪白滚壮。 有一天，三妹看见八姨太睡着了，又偷偷地溜下楼来看小宝。推开房门一看，啊哟！小宝眼睛凸出，嘴巴张开，面孔发紫，两只小脚在乱蹬。凑近去一看，嘴里还有血沫。三妹吓得双脚直跳，抱起小宝就冲到厨房里，喊：“妈妈！小宝得急病了！”烧饭妈妈摸摸小宝的头，并不烫，不象有啥急病。凑着亮光朝小宝喉咙里看看，怎么里面有个白乎乎的东西？是啥呀？ 就伸两只手指头进去一挖，挖出来一块小手绢，全是血！这明明是人家有意塞在里面的，想把小宝闷死，幸好救得快，小宝总算没有死。三妹说：“这是啥人弄的呀？手段这样辣！”烧饭妈妈说：“还有啥人，八姨太！”“八姨太不是答应我把小宝留下来的吗？”“三妹，你又上当了！财主人家的心肠多少狠啊！哪里会真心照顾我们穷人！”三妹一听，懂了，原来八姨太答应把小宝留下来，是想暗暗害死小宝呀！真是人面狼狗心就冲到八姨太面前，指指手绢说：“太太，做人要有点良心，我用奶水喂胖了你的莉莉，你倒害起我的小宝来了！你要小宝死，我也不想活了！”一面说，一面朝八姨太身上撞了过去。八姨太倒退三步，叫两个小丫头把三妹拖住，不让她撞过来。 照八姨太的脾气，三妹这样对待她还了得，起码要把三妹打个皮开肉烂，但是，打坏了三妹，自己的千金小姐要倒楣。 莉莉小姐吃了三妹的奶，的确胖起来了，而且一天到晚只要三妹抱，三妹有个三长两短，莉莉怎么办呢？只好把火气压了下来。这时候，烧饭妈妈赶来了，把三妹拖了出去。从此以后，三妹就把小宝锁在一间房子里，不让外人进去，靠烧饭妈妈一天去喂几顿。就这样，小宝算养到三岁，没有出啥事情。 五、闯祸 小宝三岁了。有一天，烧饭妈妈看小宝关得实在闷气，就把她领到厨房里去。下半天，烧饭妈妈有事情出去了。小宝等到太阳落山，肚皮饿了，还不看见烧饭妈妈回来。这时候，听见楼上倒有她妈妈的声音，就爬到楼上去寻她妈妈。爬到楼上，莉莉小姐正立在楼梯口吃蛋糕。小宝觉着肚皮更加饿了，就问莉莉讨来吃。莉莉哪里肯，出手就推了小宝一把。小宝不肯吃亏，也“啪”地推了莉莉一把。小宝力气大，莉莉身体一晃，从楼梯上“噗落噗落”地滚了下去，“哇啦哇啦”地大哭起来。 三妹听见莉莉哭，要紧赶过来，晓得小宝闯祸了，心里吓得“别别”跳。八姨太正好在房里拿了一把绣花剪刀在剪指甲，听见宝贝女儿哭，也冲了出来。看见莉莉跌了下去，肉痛啊！这当然是小宝不好，就拿起剪刀对准小宝甩过去。三妹想挡挡不住，剪刀已经戳在小宝面孔上，血“哗…”地流。穷人家的小孩就是死掉一百个，八姨太也只当死掉了几只蚊子，但是自己的千金小姐碰坏一根毫毛，就觉着天要坍下来了。莉莉从楼上滚下来，并没有跌坏啥，只是鼻头里出一点点血，八姨太七手八脚紧张得不得了，马上吩咐准备汽车，要把莉莉送到医院里去。不过，她气还没有出完，想狠狠地打小宝一顿再走。三妹当然不肯，把小宝朝自己背后一拉，讲：“小宝已经给你戳得血嗒嗒滴，你还想怎么样？穷人家的小孩不是人吗？” 八姨太牙齿咬得“格格”地响，对准三妹“啪啪”两记耳光，关照心腹人说：“把她们关起来，等我医院里回来再和她们算账”说完，坐上汽车陪莉莉到医院里去了。 八姨太一走，她的心腹人真的把三妹和小宝朝一间黑屋子里一关，等八姨太回来收拾她们。这间黑屋子是资本家专门关押佣人的，不晓得关过多少人，有的关了进去，从此不看见他们再出来不是给饿死，就是给打死了。 烧饭妈妈回来，晓得今天的祸闯得不小。现在莉莉大了，不吃奶了，把三妹丢丢掼掼无所谓，这个祸闯下来，八姨太还肯罢休？三妹、小宝这样给她一关，性命一定难保！所以心里急煞。碰巧今天八姨太从医院里出来，又赶到国际饭店吃喜酒去了，很迟才回来，没有来得及寻三妹算账。到下半夜，烧饭妈妈想办法把钥匙偷了出来，跑去把黑房子门打开，轻轻地叫：“三妹，快，快点跟我来！”“妈妈，做啥？到哪里去？”“你先不要问，快点跟我来！”三妹抱了小宝就跟着烧饭妈妈走。 三个人轻手轻脚走到后花园，烧饭妈妈偷偷地把后门一开，大家走了出去，再走过四五条马路，烧饭妈妈才停下来对三妹说：“嗬！总算不要紧了。再不走，你们两个人的性命就难保了。”“真的？”“那还有假的！八姨太弄死几条人命，还不容易！”“唉呀！…不过，逃了出来，到啥地方去呢？”“是呀。不过，性命总算逃出来了，总比蹲在虎口里好。”“妈妈，那你自己怎么办呢？”“我也不能再回去了，帮你寻到了男人，我回苏北乡下去。”“妈妈，不是你，我们早就完了。你…你真比我亲生的爹娘还要好。”“唉！都是苦水里的人，说这个话做啥，还是快点走吧！”两大一小就在马路上转来转去，寻三妹的男人顺宝。 六、失散 在上海这样的大城市，没有地址怎么寻得到人呢！烧饭妈妈、三妹带了小宝转东转西问了六七天，连顺宝的影子都没有寻着。问问人家，都说：“上海的机器厂多得数也数不清，同名同姓的人更其多了，到啥地方去寻？”三妹没有办法，说：“妈妈，我还是先回到浦东去吧！”“好！我就送你到浦东去。” 但是，她们跑到外滩附近，北面不晓得有多少人在拥过来，拖儿带女，掮箱提笼，象潮水一样。做啥？原来日本鬼子打到上海来了，“八·一三”抗战发生了，中国地界有许多老百姓都在朝租界上跑。烧饭妈妈一打听，到浦东去的轮船也断了，三妹当然着急。烧饭妈妈说：“三妹，不要急，听说苏北比上海太平，我当初逃到上海，也没有过到一天好日子，光是受有钱人家的气，倘使回苏北，或许还有口苦粥苦饭吃吃。你先跟我到苏北去吧！等上海太平了，你再回来寻男人。”三妹想：男人寻不着，还有啥地方可以去呢！烧饭妈妈比我自己的娘还好，跟她去有照应，就决定动身跟烧饭妈妈到苏北去。 烧饭妈妈的婆家在苏北，要从南京过江。当时，上海到南京去的铁路还通，但是她们身边的钱还不够买两张火车票，就是有钱，乘车的人多，也挤不上去，只好抱了小宝，跟着一大群难民，沿了京沪铁路往西逃。一路上风吹雨打，钱用完了就讨讨吃吃，苦受了不少。小宝也跟着吃苦，瘦得不象人；给八姨太用剪刀戳的地方，后来发炎化脓，烂得很厉害。烧饭妈妈东求西求，总算弄来了一张土方子，才把伤口医好，面孔上结了一个疤。 三个人一路上走走停停，停停走走，几个月才逃到南京。 烧饭妈妈讲：“前面就是南京下关，过了江到我家里就不远了。”但是，跑到下关一看，啊呀！也是人山人海，乱得不得了，过江的轮船也不通了，日本人快要打到南京来了。这个时候，东面突然“嘟嘟嘟嘟”开过来两部大卡车，许多难民不管三七二十一，把卡车拦住，朝车子上就爬。烧饭妈妈用力一挤，爬了上去，喊：“三妹，快点把小宝给我，你上来！”三妹赶紧把小宝传了上去。可是人一挤，小宝的一只鞋子落下来了。三妹把鞋子拾起来，车子已经开动。三妹把小鞋子朝袋里一塞，奔上去拉住卡车的铁梗朝上爬，但是车子上的人已经塞满，烧饭妈妈和别人拉住了三妹拼命地拖，还是拖不上去。忽然卡车一个大转弯，车身一侧，三妹的手拉不住，“啪哒”掼了下来。烧饭妈妈拼命喊：“车子停一停！车子停一停！”车子“—”地一声，不晓得开到哪里去了。三妹爬起来，追，追不到；看，看不见。三妹的心就象被人挖去了一样，只是对着小宝的一只鞋子哭。但是，哭又有啥用场呢？就在南京兜来兜去，一面讨饭，一面寻小宝。到过江的轮船一通，她又过江去寻，寻了一年多，还是没有一点影踪。唉！这样寻，要寻到啥时候去呢？小的寻不到，还是先去寻大的吧！顺宝在上海的地址，我虽然不晓得，但是，他舅妈在浦东，她可能知道顺宝的地址，等寻到了顺宝，叫顺宝一道来寻小宝，希望就大了。于是三妹又一面讨饭，一面回上海。 七、凶讯 三妹好容易回到上海，就马上乘轮船回浦东。刚过江，就看见轮船码头对面跑过来一个老妈妈。三妹一看，认得的，是顺宝的舅妈。三妹连忙叫：“舅妈！”舅妈朝三妹望望，说：“你，你是啥人？”“我是顺宝的女人，舅妈。”“啊哟，外甥媳妇，你还活着啊！怎么弄成这副样子了？”三妹把自己几年来的遭遇告诉了舅妈。舅妈一面听，一面落眼泪。 三妹讲完，要紧问：“舅妈，你晓得顺宝现在在啥地方？“顺宝！顺宝死了…”“啊！！”原来，顺宝在机器厂做工，有一天，手臂给机器上的皮带带了进去，又没钱医治，血流得太多，死了！三妹听到男人死得这样惨，难过得头要裂开，心如刀割。顺宝呀顺宝，你好苦啊！！现在，你死了，小宝失散了，我还活点啥？就转过身去，要朝黄浦江里跳。舅妈一把拉住她说：“外甥媳妇啊，你不能死。烧饭妈妈是个好人，她一定会把小宝领好的。你死了，将来她们到哪里去寻你呢？”三妹拿出小宝的鞋子看看，想想：不错，我为了小宝，不应该死，应该活下去！舅妈说：“那末，你还是跟我回去吧！”“不！我要去寻小宝！”三妹辞别了舅妈，又重新乘轮船回上海，讨饭，寻小宝。 八、解放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了，一年年地过去了，烧饭妈妈在哪里？小宝在哪里？还是不晓得但是，三妹一定要寻。我为了小宝才活下来的，只要小宝还活在世上，海水涸我要寻，石头烂我也要寻。 到一九四七年，三妹讨饭讨到了上海西面的青浦县乡下。 有一天，肚皮实在饿，没有东西吃，就跑到河边捧点河水喝喝。 忽然，脚一软，头一晕，翻到河里去了，幸亏一位好心的老妈妈和几个种田人把她救了起来。老妈妈家里只有祖孙两人，也是穷人，看三妹忠厚、可怜，留她住了下来，靠帮地主做做短工，勉强糊张嘴巴。一面，三妹还是到处打听小宝的下落，看看小宝的那只小鞋子，总是落眼泪。 到一九四九年五月，春雷一声响，青浦解放了，三妹也翻了身。到土地改革的时候，三妹又分到了田，分到了房子，分到了家具，分到了新棉袄、新被头。一个讨饭婆，现在也会有田有屋，毛主席、共产党真好！所以三妹运动跑前头，生产不落后。但是，她背着人，有时候还是要落眼泪，想：小宝要是在身边，同自己一起过这么好的日子，多少好！村干部晓得她的心事，也帮她写信出去打听烧饭妈妈的下落，回信都说没有这个人。 有一年，三妹在产后得的老毛病发了，很厉害。村干部帮她请医生、撮药，老妈妈和邻舍隔壁帮她煎药、烧饭，后来总算好了一点。但是，究竟是长年受苦的人，身体坏透了，不能再下田劳动。三妹要去劳动，村干部和村里的人不答应，都抢先替她把田里的生活做好了，非叫她休养不可。三妹心里当然感激，就是手脚空不住。 三妹想：不能光是人家帮我呀！我应该帮人家做点啥呢？ 哦，有了，人家大人在田里劳动，家里小孩顶好有个人照顾。就把人家的小孩领到自己家里，一个个都照顾得蛮好，小孩也欢喜在三妹身边转，就是自己的大人不出工，也欢喜朝三妹屋里跑。到村上成立了农业社，大家的生产劲头更加大了，逢到抢收抢种，夜里要赶生活，许多小孩干脆就睡在三妹家里，一床七八个，不够再搁一张床，又是七八个，三妹还把土改时候分到的新被头拿出来给小孩盖，个个象自己的宝贝女儿小宝。三妹想：小宝在娘胎里就吃苦，出了世还是受苦，现在还不晓得在哪里呢！可是新社会的小孩多少幸福啊！娘好，爹好，自己好，简直在天堂里嘛。三妹对这些小孩真是欢喜得不得了。乡里领导上晓得了，也称赞三妹，还在她隔壁辟了一间房子，办了一个托儿所，请三妹负责。这还是全县第一个托儿所呢！因为三妹办托儿所办得早，办得好，就叫她出席了县里的妇女积极分子代表会议。 九、相会 一九五六年秋天，三妹突然得到妇联的一个通知，要她到省里去出席妇女代表会。当时青浦县属于江苏省三妹问：“省里在哪里啊？”乡妇联主任说：“在南京。”三妹听说是“南京”倒一楞，这是我和小宝失散的地方呀！这一夜，三妹翻来复去没有睡着。第二天一早，她就赶到县里，转上海，上火车到南京去。临走，还是不忘记小宝的那只小鞋子，放在袋袋里一道带了走。到南京下关，三妹走出车站，已经有两部澄亮的小汽车等好在那里，是专门接代表的。三妹坐上汽车，四面看看，落下来两行眼泪。十九年前，我吊在卡车上跌下来，和小宝失散了。今天，一个旧社会的讨饭婆，竟当上代表，有汽车接去开会！这是在做梦吗？不，不是在做梦，是共产党、毛主席领导我们翻身了。 第二天，省妇联召开了一个座谈会，专门交流办托儿所的经验。会上，代表们请三妹介绍介绍她为啥这样热爱新社会？为啥托儿所办得这样好？三妹就把自己的身世讲了出来，句句是对旧社会的控诉。讲到在下关和小宝失散的时候，实在太激动了，就“嚓”地从袋里摸出一只小鞋子，说：“这是我小宝留下来的一只鞋子，它陪我十九年了。十九年，我叫它小宝，它却没有叫过我一声妈妈！”说到这里，三妹说不下去了。这时候，忽然代表当中有人在喊：“妈妈！”三妹别转头去，看见喊妈妈”的是一个姑娘，两条长辫子，圆面孔，面孔上全是眼泪。 再一看，姑娘下巴上有粒痣！三妹赶紧冲过去，那个姑娘也在冲过来。三妹看得格外清爽了，姑娘面颊上有一个伤疤，手里还捏了一只花布小鞋子，同自己的一式一样。”啊！小……小宝！”“啊！妈……妈妈！”两个人抱在一起，你哭，我哭，两个人的眼泪混在一起，分不清是啥人的了。是呀！这十九年，有多少辛酸苦辣啊！要不是新社会，她们母女两个人怎么会相会呢？ 三妹一见到小宝，马上想起了烧饭妈妈，就揩揩眼泪问“小宝，烧饭妈妈呢？”这一问，小宝又哭了，说：“她老人家已经死了！”三妹心里也非常难过。原来那一年，烧饭妈妈抱了小宝和三妹失散之后，就在安徽一带流浪了一年多，后来回到苏北婆家。三妹只晓得在南京对江，不晓得究竟在啥地方，所以寻不到。解放前一年，烧饭妈妈生了一场重病，没有钱请医生，死了。那时候，小宝只有十四岁。烧饭妈妈临死，把这只小鞋子拿出来交给小宝，说：“小宝呀小宝，你娘真苦，你长大了，一定要寻到你亲娘，苦也要苦在一道。”解放以后，小宝的觉语提高得很快，参加青年团，后来又入了党，妇女工作做得很出色。她一直也在打听自己的亲娘，总是打听不到，想不到今天在这里相会。领导上为了照顾她们，决定叫小宝搬到青浦娘那里去住，一个办托几所，一个还是做妇女工作。从此，三妹开心得梦头里也笑得出，日子象八月半的月亮，完完全全圆了。 《贵州民族民间故事类型数据库建设与应用研究》课题组搜集整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