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小铁口”改行

课题组按：
本则故事的类型：
从内容流传来说，此则属于斗智斗勇类型；从民族归属来说，此则属于汉族故事类型。
本则故事的应用：
此则故事讲述的是算命先生“小铁口”改行的故事，故事可编成图文并茂的小册子以供幼儿园的小孩子们启蒙，还可插入大学生的地方省情教育知识当中，等等，同时，亦可广泛应用于有关景点的打造等方面。
 “小铁口”改行 故事叫做《“小铁口”改行》。”小铁口”是啥意思？是算命先生的一块招牌。到底是不是“铁口”？请大家听这个故事。 不识黑白红绿，难辨东西南北； 靠了一根明杖，走遍天涯海角。 此人本姓陆，名字叫阿福；招牌“小铁口”，算命带问。 今年四十八，生日是端午荒年离家乡，两眼黑乎乎。双亲没下落，妹子音讯无；想起从前事，眼泪扑簌簌。 陆阿福原籍苏北淮阴县陆家村。家中有爹娘和妹子，连自己一共四个人，就靠做佃户苦度光阴。不料在阿福十四岁那年，淮阴遭到了一场大水，把陆家村淹得茫茫一片，几十户人家冲得干干净净。陆阿福一家四口没有办法生活，只好跟当地灾民一道出去逃荒。他们刚刚逃到靠近扬州的时候，突然“哗”许多乱兵冲过来，把他们冲散了，只剩阿福一个人。 从此阿福就流落他乡，靠讨饭过日子。那时候，扬州有个算命先生，叫“赛诸葛”，夫妻两个人只有一只眼睛。啥？两个人应该是四只眼睛，怎么只有一只眼睛了呢？因为男的双目失明，女的半明半瞎，四只眼睛倒瞎了三只，所以说两个人只有一只眼睛。夫妻俩看见阿福生得还机灵，就把他收留了下来当徒弟。”赛诸葛”去跑街，阿福替他敲敲“报君子”，做做“桥梁”。 啥叫“跑街”？算命先生在外面串街走巷，就叫“跑街”。又啥叫“报君子”和“桥梁”？算命先生出去，前面领路的人，就叫“桥梁”；领路人手里敲的铛，就叫“报君子”。日子一长，“赛诸葛”那套算命、起课的本领，阿福倒十有六七学会了。 第二年，阿福十五岁，他突然生了一场伤寒症。人虽没病死，两只眼睛却瞎掉了。”赛诸葛”夫妻俩看机会来了，对阿福说：“阿福呀，这是你命里注定的，也是你的福气，以后你就跟我学算命；瞎子算命主顾信得过，顶顶合适。”阿福是哑巴吃黄连，有苦说不出，眼睛瞎了，不学算命学啥呢？也只好依从了。 几年过去了，阿福在“赛诸葛”手里吃的苦头真不少。算命赚了钱，师母不客气，“壳托”朝自己袋里一放。”赛诸葛”若是心里不舒服，拉起手来“啪”朝阿福头上就是一记。阿福想想自己，想想爹娘同妹子，实在难过。但是，两眼空空，啥都看不见，有脚没地方跑呀！ “赛诸葛”替自算过命，说起码有九十年的阳寿，他的瞎老婆有八十五年的阳寿，但是算的命就是不准，一个到四十七岁就双脚一挺死了一个到四十三岁也把眼睛一闭，断气了。 从此阿福就改名“小铁口”，出去跑码头，一面也好寻访爹娘和妹子。 “小铁口”到处走码头，一晃就是十几年。他平时省吃俭用，手里有点积蓄，就在上海三官堂桥脚下租了一间单开间的店面房子，开了一爿课命馆。红漆门面，当中两扇小门，上半段玻璃窗，下半段松木板；玻璃窗上有八个大字，左面四个字是“三元合婚”，右面四个字是“周堂择吉”当中一个八卦图。推门进去，两边是茶几、椅子，中间一张八仙桌，桌上放着课筒、香烛等应用物件，朝里贴壁放一条长几。堂屋正中有块横匾，四个字：“心诚则灵” 上海解放了。”小铁口”眼睛瞎，看不见解放军是啥样子，但是也听到大家讲解放军好，共产党好。以后再听听，的确上海比国民党统治时期好得不知多少，流氓地痞也不来敲竹杠了。就是有一样他蛮着急。啥？算命生意越来越清淡。 解放以后，劳动人民翻身作主，觉悟提高了，生活一天天好转，不要说青年人，连老太太、老伯伯也不大相信算命了。 这样下去怎么办呢？他老婆听说有些同行都改了行，也劝“小铁口”改改行，参加盲人福利工厂，靠自己劳动过日子比坐冷板凳等生意好得多；里弄干部也来动员过，还讲了不少道理。”小铁口”改不改行？不改行。他想自己从小学算命，向来靠嘴巴混饭吃，两只手也只会拿拿课筒，掐掐甲子，进工厂怎么做得来？再说历来瞎子只有三条路讨饭、卖唱、算命，难道解放了连这个也会变？算了，算了，人生在世能弄几个钱糊张嘴巴也就行了。 今天一早起来，“小铁口”又在店堂里蹙紧了眉头，坐冷板凳等生意上门。一等，生意不来；二等，生意不来；三等，生意还是不来。”小铁口”心里实在着急。再一听，门“得儿…”响了，进来一个人。啥人？二婶婶。 二婶婶就住在对面弄堂四十八号前楼。今天她急匆匆从家里出来，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：“唉！心神不定，起课算命。” 一个不当心在弄堂口和别人撞了一撞。定神一看，原来是邻居沈大姐，连忙道歉：“哎呀！沈大姐，对不起，真对不起。”沈大姐看她这样性急慌忙，蛮奇怪：“二婶婶，出了啥事情？”噢，我招弟刚刚蛮好，忽然发起高热来了，热度高得吓坏人，一点东西都不吃，文庆又到厂里去了。唉！真急煞人…”“喔，那么赶快送医院！”“不。我想先找‘小铁口’算算命。”“啊呀，二婶婶，听算命的胡说八道！还是去看趟医生，吃点药就好。” “不，不。不是我不相信医生，实在是招弟的病来得太突然，一定碰着邪气了，医生不懂。”“可是算命…”大姐的话还没讲完，二婶婶“哒哒哒…穿过马路到“小铁口”那里去了。 二婶婶也姓陆，叫陆巧英，苏北淮阴人，今年四十岁。她六岁就从乡下跟爹娘跑到上海来，靠爹娘做苦工过日子，后来跟一个工人结了婚。她还有一个亲阿哥，从小对巧英最好，但是听爹娘说，他们那一年来上海的时候，阿哥给国民党的兵打死了。爹娘想到了就哭，巧英也哭。巧英十九岁死爹，二十二岁死娘。娘死的时候还把阿哥的生辰八字交给她，要她逢时逢节连阿哥也祭祭。二婶婶的丈夫叫徐文庆，是学徒出身，现在是机器厂一个车间的工段长，今年四十三岁；两个女儿都在读书，大的十四岁叫娟娟，小的十岁叫招弟；前年又添了个儿子叫小弟。解放以前，家里生活很苦，幸亏解放了，生活才好起来，吃穿都不愁。解放了几年，二婶婶虽然觉得共产党很好，不再受苦了，但是脑子里的旧思想还是蛮多，碰到啥事情疑心特别重，以为凡事有神鬼在那里做主，一切都是命中注定，特别欢喜算命相面。她过日子向来省吃俭用，花一个钱要掂掂分量；就是算起命来，花钱再多些也不心痛。 二婶婶是“小铁口”的老主顾。说灵吧，“小铁口”实在灵。 二婶婶连养两个女儿，就一心想再生个儿子，好传宗接代，养老送终。第二个女儿一生下来，就取名为招弟，希望她招个弟弟来。前年九月，二婶婶怀孕快足月了，连忙去叫“小铁口”替自己算个命。”小铁口”扳起手指头掐掐算算：“吋，这个女命属羊，不错。男子属羊出门不带饭粮，女子属羊将来女儿一定孝娘。”二婶婶说：“小铁口，马屁不要拍，照命直说，到底命宫里可有子息？”“好，好，我照命直说，说得好不要笑，说得坏不要跳。这个女命命宫里是先开花，后结子’。”二婶婶一听到自己的命宫里是“先开花，后结子”，开心啊！自己已经养过两个女儿，先开了两朵花，接下来就会结子，养儿子。所以，笑咪咪地问：“几时养？”正在这个时候，“小铁口”的老婆从里面端出来两杯茶，一杯送给二婶婶，另一杯递给“小铁口”。”小铁口”端起杯子呷了一口，眨眨瞎眼说：“女命属羊喜洋洋；今年一定会得养。”二婶婶听得眉毛直飞，心想自己并没有露出怀孕的事，“小铁口”眼睛又看不见，能够断定今年会养，的确有点道理，可见得“铁口”名不虚传。回去赶紧告诉丈夫徐文庆。 文庆说：“哎，养儿育女哪里是命里注定的！只有你欢喜听瞎子的话。以后不要再相信他那一套。”到十二月初二，二婶婶果然生了男宝宝，就是现在的小弟。在满月那天还特地送了一大碗大肉面给“小铁口”。 还有一次是去年五月，二婶婶放在桌上一张十块头的钞票，一转身就不见了，到处寻寻不到。钞票跑到哪里去了呢？会不会今年命里注定要破财？注定要破财，那是钞票不丢掉也要生一场毛病的。好，去叫“小铁口”起个课再说。”小铁口”问：“钞票怎么丢的？当时你在做啥？”二婶婶说：“钞票放在桌上的时候，屋里只有我一个人，只是后来到自来水龙头上去洗过碗，房门锁还是碰上的。”“小铁口”口里念念有词：“东方甲乙木，南方丙丁火，西方庚辛金，北方壬癸水，中央戊已土。照课断来，钞票应该在西北方向，只要失主不冲啥星宿，不会破财。”二婶婶半信半疑，付了课金回家又寻了一番，还是没有。 嗯，这一次“小铁口”大概不灵了。过了几天，居民委员会发动大家搞夏季爱国卫生运动，二婶婶搬开大铁床拖地板，十块钱！钞票正好在西北角落里。呵，“小铁口”实在灵！你看，他说钞票没有丢就没丢，他说钞票在西北方向就是在西北方向，“小铁口”不单是“铁口”，简直是“活仙人”了。所以，招弟发高热，二婶婶一定要去寻“小铁口”。 二婶婶推门进来：“小铁口’，你早呀！”“小铁口”听见声音，晓得生意来了，连忙招呼：“喔唷！二婶婶，长远不听见。” 熟人见面总是说长远不看见，怎么会说长远不听见？是啊，这句话只有“小铁口”好说，别人不好说，因为“小铁口”眼睛看不见，只好用耳朵听声音，所以说长远不听见。二婶婶不止一次听他这么说，也不觉得奇怪，就说：“你是长远不听见我了，今天我来请你算个命。”“好，好，你请坐。算男命还是女命？” “女命。”“噢！几岁？几时生日？啥时辰？”“十岁，十月初一黄昏酉时生。”“小铁口”手指掐掐，嘴里念念：“子丑寅卯辰已午未 申酉亥，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…喔！好八字，孩子从小聪明，‘文昌星’高照；福气也好，父母双全，这叫门前大树好遮荫，父母双全有依靠。”二婶婶蛮高兴，因为招弟的确聪明，七个月就会喊妈妈了，七岁起就读书，真是“文昌星”高照；我和文庆都蛮健壮，她父母双全，倒真有依靠。”小铁口”接下去说：“小孩大起来还要好，命里还有十只金饭箩，三十年‘帮夫运’。”这几句话甜津津，滑溜溜，直朝二婶婶心里钻。不过这是将来的事，眼前怎么样？还是问招弟的病：“‘小铁口’呀！你替我招弟算算今年好不好？”“噢，今年……不大好。唔二婶婶，今年小孩有点啥吧？”二婶婶肚里转念，招弟突然生病，的确不大好，不过究竟有点啥？要你自己算出来，我不露口风，所以说：“你朝下算算看呢？”“唔，好的，不过说出来你不要见气。小孩是着了邪气，两官之中必有一官不正，文官不正，读书不聪明；病官不正，要生一场大病。” 二婶婶听到病官不正要生大病，实在服帖3着了邪一定凶多吉少，心里蛮急，脱口就说：“是呀，招弟一早发高热到现在还没有退，要紧吗？”“着了邪，毛病讨厌。”“那么招弟着了啥个邪呢？唉，真急煞人。”“二婶婶，碰到啥个邪，算命算不出，要起课。”二婶婶马上从袋里摸出六角命金、八角课金递给“小铁口”：“就请你起起课吧！”“小铁口”拿起桌上的课筒，在香上兜了三圈，放在耳朵边摇了三摇，口里念：“文王文王，立即就到，速显威灵，神课病消。”倒了三次，倒出三个大白铜钱，挨一挨二摸了一遍，眉头一皱说：“这两天夜里小孩出去过没有？”“昨天她夜里出去看过第四场电影，十点多钟才回家。 今天一早我男人去上班，刚走一歇歇，招弟就发起热来。”“小铁口”把台子一拍：“哎呀，昨天夜里怎么可以放她出去！现在她是五鬼星高照，被五个邪鬼缠住了。” 二婶婶吓一跳，碰到一个邪鬼已经不得了，碰到了五个还了得！急得眼圈发红：“那怎么办呢？‘小铁口’，你一定要想想办法。”“小铁口”想了一想说：“办法倒是有的…”“啥办法？” “替小孩解解星宿。”“怎么解法？”“买五十对蜡烛、五十股香，你自己念五百卷经。”“念啥经？”“你听好，要记牢，回去可以自己念。”“小铁口”就嘴唇皮乱翻，念得很快，象急口令一样：“南无消灾延寿二天君，解神咒足高玉皇玄空凌霄大天君，三请上神达摩天君，九天姻缘雷神普化天君。”“啥？你在念啥？” “小铁口”又念：“南无消灾…化天君。”二婶不要说记住，连听都听不清楚：“小铁口，谢谢你弄张纸头写一写，我回去好念。”“小铁口”举起两只手乱摇：“不，不，这个经怎么好写！只能记。黑字落在白纸上要泄漏天机，不得了，不得了。” 记又记不牢，写又不能写，二婶婶只好再求“小铁口”：“那就请你代解星宿，代我念经吧。”“这倒一样的。”“费用要多少？”“老主顾了，就算十五元。”十五元价钱蛮贵，不过为了招弟毛病早些好，二婶婶就伸手到袋里去摸。一摸只有十二元，跟“小铁口”商量：“啊呀，身边带得不多，先付十二元吧。”“小铁口”说：“算了，就十二元，大家是邻居嘛。”二婶婶付过钞票，“小铁口”起身到长几底下取出一迭黄纸，上面都画着符咒，转身交给二婶婶，叫她当场焚化；另外又给她三张，叫她回到家里，一张贴前门，一张贴后门，一张贴房门。二婶婶临走，“小铁口”关照：“解星宿是驱邪除鬼，回去不妨再请医生看看。这叫先解星宿慢请医，邪鬼逃走毛病除。” 二婶婶回到家里，一切按照“小铁口”讲的做，三道符咒贴好，人踏进房间。嘿！说也奇怪，招弟已经下床，热度退了，还对娘说：“姆妈，我肚皮饿，要吃饼。”二婶婶开心呀！”小铁口”本领实在大，这个钞票才叫花在刀口上，用得舒服，连医生都不必看了。文庆转来一看，啥？门上全是黄纸条。晓得老婆又在搞迷信了，对老婆说：“巧英，几张黄条条就能医病了？幸亏招弟不过发个寒热，不然反而给你耽误了。”二婶婶不响，心里想：你哪里晓得，小铁口”本事是大嘛。 吃过中饭，二婶婶端了一脚盆衣服，预备到楼下去洗。看见脚盆面上有一套文庆的中山装，赶紧在口袋里摸一摸，有没有东西遗留，不要在洗衣服的时候洗掉了。一摸，上装小口袋里好象有一张纸头，摸出来一看，一张照片，还是女的年纪约莫三十左右，一对大眼睛，两条细眉毛，短头发，瓜子脸。顺手再伸进去一摸，又摸出一张小纸条，上面写：文庆同志：送上照片一张，谢谢你的关心。张秀英三月七日 二婶婶有点疑惑，跟文庆结婚二十年，夫妻感情一向蛮好，怎么交起女朋友来了呢？大概不会吧。再一想，近来文庆总是弄到深更半夜才回来，连厂礼拜也不肯蹲在屋里。他说是在厂里搞技术革新，会不会摆噱头骗人！噢，我们夫妻俩过去在一起吃粥熬汤，现在生活好了，你倒做出这种事来！不过，文庆一直规规矩矩，对我也从来不恶声恶气，就是最近也待我蛮好，怎么会说坏就坏？……二婶婶一个人在房间里坐坐立立，立立坐坐，心神不定，怎么办？还是去请教“小铁口”。 这个时候，正是大家要吃晚饭的时间。”小铁口”听见二婶婶冲进来，心里一吓：二婶婶不吃晚饭跑来做啥？会不会是解星宿没有用，孩子毛病反而加重，来寻我算账的？等到二婶婶说招弟寒热已经退掉，心里才稍微定一定。不过这种主顾也难得碰到，只有看毛病要挂急诊，从来没有算命也要算急命，命迟算一天半天有啥关系。哦！二婶婶相信我，服帖我，又有啥要紧事情来请教。蛮好，送上口的肉哪能好不吃！就问：“算男命还是女命？”“男命。”“报报八字。”“四十三岁，正初一寅时生。 “小铁口”指头一掐，又“剥落剥落”念起来：“子丑寅卯，甲乙丙丁，金木水火土，男命属龙，是寅三刻，上三刻先死爹，下三刻先死娘，中三刻父母双全。照命里算，男命是上三刻要先死爹。”二婶婶说：“是先死爹。”“男命蛮硬，娘也要克，不克死爹娘这个男命养不大。此人从小缺文昌星’，不过出道一离开家里到外面去谋生倒蛮早。”二婶婶服帖，文庆爹娘死得早，十三岁就当学徒。”小铁口”又说：“这个命是‘晦气星’高照，从出道到三十四岁，不是受气就是受穷，没有好日子过。” 蛮对，一直到解放，文庆不是受老板的气，就是背了一屁股债，天天急得象过大年三十。直到解放以后，气不受了，债也还清了。”小铁口”说：“三十四岁这一年是脱运交运，一直到四十三岁这十年里可以说吃穿不用愁，面孔笑悠悠。这个男命的女人今年几岁？”“四十岁。”“好，比男人小三岁。这叫男大三，堆金山；女大三，屋脊坍。女命在这十年中的‘帮夫运’功劳不小。”二婶婶听到“帮夫运”功劳不小，对文庆恨啊！我帮了他，他倒拿我忘记了。 这个时候，“小铁口”把声音提得蛮高：“哎哟，男命在四十三岁上流年不利，要交一步六堂运，叫六堂六堂，家破人亡’。今年不大如意。”对呀！怪不得招弟会碰上邪气，文庆也在转邪念头。”小铁口”说下去：“照男命算，从今年年初开始就不好，有三桩事情必定要犯桩。”“哪三桩？”“生病、破财、花路。”“花路”是说男人在外面交女朋友不规矩嘛，二婶婶听到这两个字，实在触心境。再听下去：“此人今年有点糊里糊涂，等于交上暮库运，男命今年是这样吗？”“倒是有点糊里糊涂。”“弄得不好，今年走邪路会交上‘桃花运；不过钉得紧，可以躲得过，明年就转正运，一步好一步。”好了，这还有啥问题天天深更半夜才回来，又有照片，还要“谢谢你的关心”，这不是交“桃花运”是啥？等文庆回来倒要好好问问他。所以，连忙付了命金赶到屋里。 二婶婶踏进房间，奇怪，文庆已经坐在床沿上看书。今天怎么回来得特别早？文庆放下书就问：“巧英，今天洗的衣裳袋子里有没有东西？”有没有东西？二婶婶一听，一蓬火就窜了上来。好！你就是舍不得那张照片！就气乎乎地说：“文庆，你也是四十几岁的人了，做事要多想想，不要走到邪路上去！”啥？我走邪路？文庆弄不懂，不晓得怎么回答。二婶婶马上又追一句：“怎么？自己走了邪路还装做不晓得？”文庆想：我走了啥邪路啦？今天，老婆为啥火气这么大？就问道：“巧英，你到底说的啥事情？”“你经常弄到深更半夜回来，究竟在做啥？“我不是老早就跟你说过，在搞革新。”“革新？从前你讲搞革新，我想倒蛮好，夜里回来我还烧好粥等你，哪里晓得你是在骗人！做功倒好！这是啥”说完，就把照片和纸条朝文庆面前一放。文庆看见照片，哦，老婆误会了，马上解释：“她是厂里的学徒工。”“学徒工，送啥照片？为啥别的女工不送照片？”文庆仍旧耐心地说：“这有啥奇怪，人家是从里弄工厂转来的，刚批准加入工会。我是工会小组长，她昨天把照片交给我贴会员证的，今天忘记带去。”“唔…”二婶婶听听有些道理，不过“小铁口”明明说他在交“桃花运”，而且贴会员证也用不到把照片放在袋袋里，他又在骗人了：“嘿，话倒说得好听！我有物证，有人证，还想赖！”啊！老婆还有物证，人证？倒要听听：“啥个物证、人证？”“好，照片和纸条算不算物证？”“哎呀！人家的确是给我贴会员证的嘛，不相信你去问！”“我去问点啥？你们都串通了还用得着我去问！”“那么人证呢？”“小铁口。”文庆听到“小铁口”三个字，晓得老婆又听了算命瞎子的鬼话：“巧英呀！我一直对你说，算命的只会乱话三千，是靠骗人混饭吃的，不要去上他的当，你就是不听。”这种话今天二婶婶更加听不进。噢，你自己走了邪路，倒说我脑筋旧！她越想越气，就捧起一只热水瓶朝地上“轰”掼得粉粉碎。平常巧英顶爱惜东西，脾气也蛮好，今天拿起热水瓶就掼，肚皮里的气一定是足透了，所以文庆说话更加耐心：“巧英，我决不会做啥对不起你的事，而且新社会也不容许有这种事。你事情还没有弄清楚，何苦掼热水瓶呢！解放以前要热水瓶还买不起呢！”二婶婶听了心里蛮难过。二十年的夫妻，从来没有顶过一次嘴，解放以前就是吃苦粥苦饭，也总是我体贴你，你体贴我。现在你要不交“桃花运”，不朝邪路上跑，我也不会对你这样。爹娘同哥哥死得早，你又这样待我！二婶婶越想越难过，就跑到一边去哭了。文庆看巧英听了算命先生的一句话就弄成这个样子，心里也难过，那个“小铁口”也实在害人。究竟应该怎么办呢？要弄清事实不难，只要同巧英到厂里去问一问就会明白，但是不解决她的迷信思想，以后还要出毛病；新社会了，还听算命先生的摆布，真不应该。根本办法还是要帮助巧英提高认识，破除她的迷信思想。 第二天，文庆正好是厂礼拜，一早起来，吃了早饭就出去了。是不是到厂里去？不是，是去寻“小铁口”的。”小铁口”听见人的声音，马上站起来招呼：“请坐，请坐，算男命还是女命？”文庆坐定，看了看“小铁口”的面孔，有点面熟，好象在哪里见过。文庆说：“‘小铁口’，你昨天算过一个交‘桃花运’的命，是吗？”“嗳，嗳，人命天定，交好运交坏运也是命中注定。 交‘桃花运’的命…噢，昨天是算过一个。有啥见教？”“这个命你算得人家夫妻不和了。”“啥？夫妻是船头吵架船梢搭话，顶两句嘴没有关系，没有关系。交‘桃花运也是命中注定，过去了，就会交正运。”“人家丈夫一向蛮正经，再说在新社会大家都经过学习，这种事情也不会去做的。”“小铁口”心里蛮明白，“桃花运”“梅花运”都是自己编出来的，能不能摊牌认错？不能。还是说：“交啥运是命里算出来的，不过会不会真的交桃花运，还要看有没有别种运来冲了。” 文庆想：算命相面的哪一个没有几句江湖诀，我这样单刀直入，他不会承认错误，倒不如要他把巧英阿哥的命算算，巧英的阿哥老早死了，看这瞎子怎么算？我当场戳穿他，就说：“噢，我不过听别人提起这件事情，我是来请你算个男命的。“请报八字。”“今年四十八岁，生日五月端午，黄昏戌时养的。” “小铁口”一呆。为啥？这个八字同自己的八字一模一样，再想想自己的八字除了爹娘同妹妹之外，旁人是不晓得的，恐怕是巧合：“是算流年还是算生死？”“算生死。”“小铁口”想：喔哊！这个命不好算。听起来，这个人大概不在身边，来算生死，一定是长远没有讯息了，说死也好，说活也好。不过生死是桩大事，现在交通又方便，邮局、派出所都会帮忙寻人，如果将来的结果跟我算的完全两样，主顾就不再相信我了，还是说得活络一点。”小铁口”拿手指一掐，念了几句就说：“这个命是生死死生，死生生死。关口逃不过就不会活了。” 这个时候，忽然门口进来一个女人。啥人？二妽婶。文庆就叫：“巧英，你来做啥？”二婶婶看见文庆一早就出去，今天又是厂礼拜，他不要又去跟那个女人约会了？心里越想越闷，还是寻“小铁口”问问“桃花运”有没有办法解脱？她一踏进命馆，看见文庆也在算命，蛮奇怪，就冲口而出：“你也相信算命？”“是呀，我想替你的阿哥算个命。”二婶婶不晓得文庆想试试“小铁口”，就说：“哎呀！人都…”文庆赶紧朝二婶婶摇摇手，捂捂嘴巴，叫她不要说穿。可是来不及了，“小铁口”已经听进去。听得出这个人已经死了，那就好算。不过二婶婶叫巧英，倒跟自己的妹子名字一样，但是她阿哥已经死了，听口音二婶婶也是淮阴人。奇怪，会不会她就是自己的妹子？文庆催“小铁口”：“请算下去吧！”“小铁口”先探探看：“君子问灾不问福，照命直断。这人从小苦出身，十四岁上命里要离开爷娘，骨肉分离，除非祖上积德，或许还冲得过。” “小铁口”怕万一讲豁边，故意把这句话也说得蛮活络。 但是二婶婶听到“十四岁离开爷娘”，禁不住对文庆点点头说：“是呀！”意思是说：“小铁口”算得蛮准，你偏不信；算起来我和阿哥就是那年分开的，我刚刚六岁。”小铁口”想真有这种巧事，她哥哥竟然也是十四岁跟她分开的！反正已经分开，而且后来死了，我索性试下去，照我的事情说给他们听，看他们怎样：“十五岁上还有一重关口，不见阴官见阳官，不见阳官见药罐，照命算这人要变残废。”二婶婶连忙问：“啥残废？”“双目失明，变成了瞎子。”文庆想，听他瞎七搭八乱编一套！就问：“他究竟是死是活？”“嗯，总算祖上积德，还活在世上。”啊！哥哥还活着！二婶婶实在开心，从前只听爹娘说，当年哥哥在乡下被乱兵打死了，想不到他还活着！就说：“文庆，你听，阿福哥还活着。” “小铁口”听到巧英的阿哥跟自己的小名一样，也叫阿福，实在耐不住了，赶紧问：“这个男命和你们是啥关系？”二婶婶说：“是我的亲阿哥。不瞒你说，我们兄妹已经有三十多年不见面，所以请你算算。”“啊，你阿哥是叫阿福？你叫陆巧英？你们是淮阴陆家村人？是逃荒出来失散的？”二婶婶想，真是碰着“仙人”了，算命连啥名字、啥地方人都晓得。文庆在一边听听也发呆了，巧英小时候的事情我听她说了也记不完全，她阿哥的生日好记，是五月端午，所以还记得。怎么“小铁口”会算得出？这一定有别的原因，算命无论如何算不出。二婶婶朝文庆看看，就对“小铁口”说：“你真是铁口，都给你说准了。那么，现在我阿哥在啥地方？在啥方向？你能不能算一算？”“小铁口”完全明白了，二婶婶就是自己的亲妹子，真是“踏破铁鞋无觅处，相见全不费工夫”，赶紧说：“妹子，我就是，我就是你的阿福哥！”“啊？你是阿福哥？阿福哥！”二婶直扑地扑过去。一个喊“阿哥”，一个喊“妹妹”；一个喊“妹妹”，一个喊“阿哥”。失散了三十多年的兄妹一朝相会，正是：喜事从天降，高兴又悲伤。 旧社会家破人亡，新社会甜如蜜糖。 “小铁口”赶紧问二婶婶：“爹娘呢？”“爹娘早死了。”“小铁口”哭个不歇。二婶婶也赶紧问：“阿哥，你的眼睛怎么瞎的？”“小铁口”把生了一场伤寒病，瞎了双眼的事情告诉她，二婶婶非常伤心。二婶婶回过头来一看，文庆还在旁边，就介绍：“阿哥，这个就是你妹夫徐文庆。”“小铁口”也晓得文庆就是他妹夫，想起“桃花运”，“小铁口”收住眼泪，面孔涨得通红，还是赶快讲讲清楚，免得再误会下去，反而害了自己人：“妹子呀，妹夫交‘桃花运’全部是我瞎说，不是真的。”二婶婶朝他望望，喔！文庆是你妹夫了，你怕我们夫妻不和，情愿倒倒自己的名声！想到文庆交“桃花运”，二婶婶心里又难过起来，现在碰到了自己的阿哥，正好叫阿哥帮帮忙，同文庆算这笔账。就说：“阿哥，你用不着替他说好话。他交‘桃花运’是实在的，你算得蛮准。他要不离开那个女人，你帮我到法院去告他！”“小铁口”算了几十年的命，心里从来没有这么尴尬过。为啥？解放以后相信算命的人实在不多，今天偏偏骗到自己妹子头上，弄得妹子吵着要跟妹夫打官司！而妹子又偏偏会相信我这骗人的把戏，现在自己说了真话她反倒不相信。做人做到这种地步，多少难过！真是害人反害己，一世无出息。”小铁口”说：妹子，我们是自家人，有一句说一句。妹夫说得对，算命全是瞎三话四。我这算命全靠一本《四字经》，叫一吓、二哄、三套、四骗，是信不得的。 二婶婶中封建迷信的毒实在深，要她不相信还不大容易。 所以她仍坚持说：“不，不。阿哥你算得蛮准，你说我要生儿子，我就生儿子。”“哎！我哪能算得出你要生儿子！是我套口气套出来的。”“怎么？”“我先说男子属羊出门不带饭粮，女子属羊将来女儿一定孝娘，你就急着问命宫里有没有儿子。我听得出你一定没有儿子，想早点养个儿子。”“那么你怎么晓得当年会养呢？”你记不记得了？我女人现在是你嫂嫂，当场送来子两杯茶给我的那只茶杯有个小过门，口底都小，中间凸出，等于暗中告诉我，来算命的是大肚皮。老实说，算命啥都算不出，我又是瞎子，就靠你嫂嫂帮我看，再想办法告诉我。”“为啥又真的生儿子呢？”“这是江湖诀。我说‘先开花，后结子’，凑巧你是生儿子，才会说我算得准。万一你生女儿的话，我会说你的花’还没有开完，一直要到你生儿子为止。这叫头顶橄榄核，脚踏西瓜皮，活里活络，滑里滑蹋。”二婶还是不大相信：“还有一张十元的钞票又怎么算出来的呢？钞票的确没有丢，你说在西北方向，就是在西北方向，一点不错。 “那更加是套口气套出来的。本来我心里没有数，所以问你当时在做啥？怎么丢的？你一五一十把钞票放的地方，屋里没有人，都说出来了。我灵机一动，就说钞票在西北方。因为热天大家都开窗，吹的是东南风，风一吹钞票可能吹到西北角上，而且说得蛮活络，要是失主不冲星宿，就不会破财。你寻不到，我就说你被星宿冲了。这都是瞎讲讲骗骗人罢了。”“有点道理。那你又怎么晓得我屋里的窗是朝南开的呢？”“噢，你儿子满月的那天，不是送过一碗面给我的吗？我女人去还空碗的时候，在你房间里坐过，后来她和我说你住的是前楼，朝南蛮暖热。我瞎子心静记性好，都没有忘记。” 文庆听他们兄妹一问一答，事情弄得蛮清楚，巧英相信算命的思想也解决不少。不过“桃花运”又是啥根据呢？就问“阿福哥，你这样一讲，巧英也明白不少，不过算出的‘桃花运是怎么回事？”“妹夫，你不要生气。我靠的还是那一本吓、哄、套、骗的《四字经》。巧英昨天夜里来替你算命，我第一关就是要算你的爹娘，算准了以后别人容易相信。”“怎样算呢？”“还是先用话套话，说是上三刻死爹，下三刻死娘，中三刻爹娘双全。你今年四十三岁了，爹娘多半不在，我就说你是上三刻先克爹，再克娘。万一你是先克娘，或者爹娘都在，我就说你祖上风水好，拖到中三刻或者下三刻了。接下来我又说你缺‘文昌星’，因为这一带住的都是劳动人民，断定你过去读不起书，一定蛮早就出来做工学生意，直到三十四岁没有好日子过。 解放以后，大家的生活都好了，我就说你从这一年起到四十三岁开始交好运。最后说你今年交六堂运’，是先吓吓巧英，说交了‘六堂运’，难逃三件事生病、破财、花路，套套她的口气。女人替男人算命总归不会有好事，不出乎这三件事。等到她说你糊里糊涂，话音里面好象怨气蛮重，我就说了一个桃花运’。其实也真是瞎说说。妹夫啊！千万不要生气。”文庆回头朝巧英眨眨眼睛，意思是说这个“桃花运”是真是假？ 二婶婶有点难为情，不过还是有些想不通，索性打破砂锅问到底：“阿哥，招弟的病不是你替她解了星宿才好的吗？”“哪里！我用的也是哄、吓两个办法。凡是替小孩子算命，总脱不了两件事读书、生病。先说小孩的命好，门前大树好遮荫，有文昌星。新社会的小孩都有书读，当然有文昌星。我说她有十只金饭箩、三十年帮夫运，是拍拍马屁，反正将来的事情瞎讲讲不要紧，讲好总比讲坏好。最后说啥五鬼星、文官、病官……巧英就吓得连忙讲出招弟正在生病。我又故意说得严重一些，要叫巧英拿出钱来解星宿，好多赚几个；但是又怕拿了钱万一病不好，我责任不轻，所以劝她再到医院去看看。” “咦，为啥解了星宿以后，医生还没有看，招弟的毛病就好了呢？”“这个…”这一点连“小铁口”自己也弄不懂。正在这时候，娟娟从外面急匆匆地跑进来：“姆妈，不好了，招弟又在发冷，抖得比昨天还要厉害，快点回去。”“小铁口”赶紧说：“快点送医院吧！迟了要出毛病。喏，这里有十四块钱，是你昨天给我的，你拿去替招弟看病吧！”二婶婶这才完全明白，算命的确不准，还要害人，说：“阿哥啊，你再也不要做这种害人的事了，赶快改行吧。”钱也没有拿，同文庆“哒…”朝家里跑，马上抱招弟到医院里去挂急诊。 妹子一走，“小铁口”想得很多，他想到以前里弄干部说过：“解放了，你也是苦出身，只要眼瞎心不瞎，一样有前途。算命先生参加盲人工厂的很多，生活好，精神愉快，你何必再做这种骗人的事情呢？新社会的人要有新社会的样子嘛！”是啊！解放了，还有啥人象我这样害人的呢？”小铁口”越想越难过。 二婶婶寻着了亲阿哥，天天要来走动走动，劝“小铁口”改行就业。文庆也三日两头跑来帮助“小铁口”。居民委员会晓得“小铁口”开始觉悟了，就替他跟盲人工厂联系，决定吸收他进厂工作。”小铁口”开心啊！浑身觉得轻松。他拿起“小铁口”这块招牌朝地上一掼，上去“蹬蹬蹬”三脚，又把课筒一起朝炉子里一甩。从此大家就不再叫他“小铁口”，改叫他“阿福哥”。阿福哥在厂里埋头苦干，勤学苦练，当年就成了小组先进生产能手。正是： 算命害人精，神鬼不可信。 子丑寅卯，甲乙丙丁， 全靠哄、吓、套、骗《四字经》。 旧社会，双眼瞎掉变算命； 新社会，掼碎招牌破迷信。 幸福生活靠劳动，凡事本非命中定； 只有跟着共产党，穷人翻身样样灵。 《贵州民族民间故事类型数据库建设与应用研究》课题组搜集整理